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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從去年之後,秦始皇開始將自己的行蹤神秘化,每晚所居之地,皆成了機密。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他的宮車在甬道間遊走,除了最為親信的人,哪怕是丞相,也莫知行之所在。群臣受決事,悉於咸陽宮,偶爾也在章台宮。
但今晚,秦始皇又換了一處行宮居住時,卻有刺客欲藉機巧器械,逾牆潛入宮中偏僻角落,結果被巡邏的郎衛逮了個正著,當場被殺死一名,剩下的兩個刺客欲逃,從高牆上一躍而下,落入牆下的稻草堆……
結果只有一人順利完成這操作,溜之大吉,另一人不慎摔斷了腿,被郎衛捉住後,查明了身份:竟是名為「趙尹」的墨家弟子!
這下可捅了大簍子,秦始皇立刻下令,衛尉蒙恬逮捕墨家所有人員,同時讓廷尉蒙毅對趙尹嚴刑拷打,最終趙尹熬不住,吐露出,指示他們結黨謀刺皇帝的人,正是墨家的二把手唐鐸。
「唐鐸雖已出走,但畢竟曾做過公子許多年的幕僚門客,蒙廷尉唯恐這件事會被有心之人擴大,牽扯到公子頭上,特讓我來報信!」
正說著,外面也傳來了陣陣雞飛狗跳的索拿聲,是衛尉在城中抓人,果然是出大事了。
蒙天放急促地說道:「眼下,整個咸陽都在大索。唐鐸恐怕也逃不了多久,還望公子快想辦法,洗刷嫌疑!」
「這些墨者,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董公也急得上火,連忙道:「公子是否要立刻入宮,向陛下陳述?」
從蒙天放入室起,扶蘇便一直緘默不言,一會搖頭,一會點頭,此時董公催促,他也一動不動。
「公子?」
董公、邵平、蒙天放連叫數聲,扶蘇才回過神來。
他看著眾人,嘆了口氣,苦笑道:
「如果我說,唐鐸和那些墨者背後的主使者,的確是我呢!?」
第0716章 臨之以兵
長公子府邸庭院之內,天上月光時隱時沒,公子扶蘇的臉龐也隨之忽暗忽明,讓董公、蒙天放、邵平等人有些恍惚,總覺得眼前的長公子,竟是如此的陌生。
一向忠孝的扶蘇,怎可能會做暗中指使墨者行刺皇帝之事,這可是大逆不道,是子弒父,臣弒君啊!
好在,趕在看重「大義」的董公信念崩塌前,扶蘇終於開始解釋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諸君,扶蘇從未曾動過弒殺父皇的念頭!」
他和幾個屬下吐露了籌劃了大半年的計劃。
「去年,我見父皇流放法吏喜,再聽不進去任何忠言,在南征尚未結束時,又欲西伐,不顧天下板蕩,民不聊生,卻非要耗費人力巨資,去尋找大夏使者編造的西王母邦,不由心寒。君過臣必諫,父有過子亦當糾之,扶蘇不敢坐視不管。」
「然父皇已驕固至極,聽不進任何良言,扶蘇無奈,只能想出一個下策……」
他看向三人,說出了那兩個字。
「劫王!」
所謂劫王,顧名思義,便是以武力挾持君主,類似的事,春秋的卿大夫們做過無數次。最近一次,是齊閔王時,貴族田甲突然發動政變,帶著數百名族兵殺入王宮,劫持了齊閔王。
據說這次政變是孟嘗君主使,欲依靠挾持齊王,繼續讓自己穩坐相位。
「豈能如此!」
董公有些動怒,敲著鳩杖道:「父有過失,子當諫諍,豈可潛謀非法,受不孝之名。老朽給公子定的計謀,不是唯恭唯孝,隱忍等待麼?」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如今秦始皇諸子沒有太出眾的,一旦山陵崩,皇帝之位,還不是扶蘇的?這時候最怕的就是橫生枝節,怎能自己找事呢?真是糊塗!
「董公,你忘了白天的太陽了麼?」
扶蘇卻有自己的想法,他嘆道:「當今之政,猶如十日當空,焦禾稼,殺草木,都快野無遺孑了!」
「扶蘇敬愛父皇,希望父皇能長生不死,但又希望他能立刻停止這些暴政,越是這樣下去,父皇就越做不成聖君,大秦也無法傳萬世,說不定,二世就亡了!」
「為了讓父皇不要再繼續下達亂命,不要讓他繼續犯錯,扶蘇甘願背負不忠不孝的罵名,劫持之,然後請父皇垂拱而治,讓天下休養生息,這或許,就是扶蘇能想到,最好的盡孝方式了!」
這種腦迴路有些清奇,眾人都聽呆了。
雖然動了「劫王」的念頭,但扶蘇征伐海東的舊部多不在身邊,只有百兵卒作為府邸守衛,能利用的武裝,除了阿房宮那二十萬刑徒外,就只剩下與他相善的墨者了。
刑徒乃烏合之眾,扶蘇不敢輕易動用,和楚國的陽城君一樣,他希望墨家能變成自己的助力,便尋來唐鐸,吐露了這個計劃……
蒙天放有些憤憤不平:「公子為何告訴墨者,卻對吾等隻字不提,莫非是不信任吾等,也不信任蒙氏?」
扶蘇解釋道:「並非如此,只是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扶蘇不希望所有人都參與這件事……一旦敗露,連累更多人。」
董公卻關心另一點:「公子,你當真只是想劫王,而非行刺?」
扶蘇舉起手,指著皓月:「扶蘇可對蒼天立誓,絕無弒父之心!」
董公嘆了口氣:「我就知道,公子乃純良之人,不會做大逆不道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