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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帶著輜重兵和民夫,擊潰千餘越人,還能斬首兩百,連升兩級的韓信,淮陰人,卻是你老鄉。」

  陸賈捧著一摞厚厚的文書,笑道:「不錯,陸賈乃壽春人,也住在淮水邊,韓率長,你我都是喝著淮河水長大的,的確是鄉里鄉親,往後當多往來才是。」

  滿口熟悉的淮南鄉音,的確讓人感到親切,陸賈說了幾句後,便抱著文書匆匆告辭了,番禺復得,百廢待興,作為黑夫的文秘,他可忙得很。

  黑夫也直接道明了用意:「韓信,喚你來,是想問問後方輜重情形。」

  韓信忙道:「君侯,韓信只是蕭都尉麾下小小百長,不知大體,若問後方輜重,當問蕭都尉之子,蕭倉掾。」

  黑夫卻搖頭道:「蕭祿雖有倉掾之能,卻無大局之識,去疾說你懂兵法,識軍略,故想聽聽你的看法。」

  韓信畢竟年輕,被這麼一夸,心裡有點飄,不知其中有坑,遂道:「如今嶺南大軍,集於番禺、桂林兩處,皆需長沙郡補給,蕭都尉坐鎮湘縣,管轉漕給軍,給食不乏,但凡有兵卒損傷,蕭都尉亦能輒補缺失,可保君侯後方無憂。」

  「有蕭何在,我的確無後顧之憂,不枉我不帶曹參、陳平,也非得向陛下要了他。」

  黑夫又道:「那在你看來,吾欲掃平諸越,抵定嶺南,接下來該如何做?」

  「韓信區區小吏,豈敢妄議軍務?」話題轉的突然,韓信雖然謙遜,但眼裡的躍躍欲試,卻是藏不住。

  身攜寶劍者,有誰是能真正藏器於身而不顯露的呢?

  這時候,一旁的去疾道:「韓信,你在來嶺南的路上,在舟船之上指點君侯方略,將明伐北江,暗渡南海說得一點不差,怎麼,如今當著君侯之面,卻不敢談了?」

  黑夫也拍案喝道:「大丈夫豈能如小女子般扭捏造作,但凡能進入幕府的人,都可知無不言,且速速說來!」

  「諾!」

  眼看昌南侯作怒,韓信便道:「信竊以為,今將軍欲舉倦罷之兵,頓之於西甌、駱越,欲戰恐久力不能拔,情見勢屈,曠日糧竭,而越人不服,遁入山林,襲擾我軍,則難以成功。」

  他瞥了一眼黑夫案几上的虎符:「方今為將軍計,莫如按甲休兵,在番禺屯田……」

  接著,韓信說了一堆兵法上的大道理,什麼「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敵於糧,故軍食可足也。」

  他認為,這十多萬人馬集結於嶺南,縱然有靈渠、北江的水利,但這麼多張嘴全靠蕭何漕運糧食養活,恐怕會讓整個江淮都為之疲敝,不是長久之法,還是要實現自給自足。

  「嶺南地廣人稀,一年兩熟,只要燒一片林子,不需精耕細作,便能養活大軍,此外,亦能避免逃脫的越人借山林從竹之蔽,襲擾我軍。」

  黑夫不斷頷首,但心裡卻覺得有些乏味。

  三軍之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得到昌南侯欣賞,除了作戰立功外,還可以靠兩件事,一曰衛生,二曰屯田,而將這兩件聯繫在一起的,則是公廁、積糞……

  黑夫的老套路,已經被屬下們摸透了,就算將最莽的東門豹、共敖兩人喊來,他們也能意識到屯田的重要性。

  所以韓信的這番問對,雖然沒錯,但卻也中規中矩,沒法讓黑夫眼前一亮。

  但這怪不得他,嶺南的局勢,的確沒辦法玩出什麼花來。

  然而,黑夫還是小看了韓信,卻聽他一開始還有點磕巴的話語,越說越流利:

  「民夫屯田之時,可使舟師溯流而上,在郁水沿岸設立哨塔據點,務必高而堅,駐兵百人至千人不等。占住沿岸平窪處,阻止越人種稻,越人一旦來攻,必受損傷。」

  「如此,便能慢慢向西推進,等到土堡遍布郁水(珠江)、離水(灕江)、潭水(柳江),則西甌可得也!」

  「至於遠離河流幹道之處,如南越東江、合浦等地,當棄之不取,君侯可派人引誘諸部君長,允諾其世有其地,與我軍井水不犯河水!」

  黑夫這下有點驚訝了,暗道:「這不是我琢磨過的碉堡戰術麼?」

  他是有考慮的,吸取了第一次戰爭的教訓,南方兵團不再進行面狀的鋪展,而是只沿著珠江諸支流溯流而上,滿足於控制交通要道,以及越人稻田集中的地區,這就是黑夫的打算。如此,便能集中兵力,且沿江據點可以相互馳援。

  至於韓信所言的「壁壘」,黑夫想過,可以用十多年前,第二次伐楚,王翦與項燕對峙期間,他和章邯一起琢磨出來的「三合土」來建造:以常見的黃土,外加燒制的蜃灰、河沙,混合到一起,這便是三合土,功能類似混凝土,可將土堡修得又堅又高。

  土壤、河沙,都是珠江沿岸現成的,而使其黏合的重要材料「蜃灰」,除了可以採石灰石燒制外,番禺周邊,亦有數不盡的「貝丘」,海螺蠣殼堆積成山,蔚為壯觀,這都是南越人千百年來食蛤蠣、生蚝剩下的,一把火燒了,便能得到許多蜃灰。

  而第一次戰爭時,秦軍已將沿岸森林燒了不少,有前人鋪路,再去占領並構築堡壘,就容易多了。

  一場秦軍針對甌越的圍剿戰,就在這帷幕中密謀開來。

  韓信的提議,竟與黑夫不謀而合,讓他打起精神來,詫異道:「你對嶺南地理,倒是頗為熟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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