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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用竹籤蘸上釜底的黑灰,在眉心、鼻樑、臉頰和嘴的四周描好紋形,然後請人一手持竹釧,一手拿拍針沿紋路打剌。每剌一針,即將血水擦去,立刻敷上黑灰,過三五天,創口脫痂,皮肉上就有了青藍色斑痕,這種面紋,永遠也擦洗不掉。」

  光聽著就覺得疼,因此感染喪命的人不在少數,但越人依舊對這種習俗孜孜不倦。而紋面次數越多,顏色越深,花紋越密,就代表地位越卓著。

  黑夫覺得自己再看就要犯密集恐懼症了,這才挪開了眼睛。

  東門豹站在黑夫邊上,這傢伙連生了五個女兒,骨子的重男輕女,對那越女冷笑道:「你,一外嫁來的女子,能替梅氏的都老們做決定?」

  他方才還叫嚷著說「彼輩派一女流之輩來,乃是侮辱君侯」,要將她們轟走呢。

  「梅氏君長由我所生,我還是部族的巫。」

  梅巫倒是不卑不亢,她點了點頭:「我能,但吾子在哪?」

  黑夫示意東門豹先退下,應道:「他現在無事,但若梅氏不肯降服……」

  梅巫像極了一頭失去幼崽的雌虎,她掃視左右,尋找梅鋗的身影:「我要知道他還活著,才能與你談。」

  黑夫拍了拍手,利倉立刻將雙手反縛的梅鋗押了上來,梅巫立刻站起身來,走過去查看,捧起他的臉,心疼不已,見兒子沒有損傷,鬆了口氣後,卻狠狠給了他一拳!

  「你是君長,不是武士,遇上危險,應該立刻拋下老弱婦孺,帶著青壯離開,而不是留下斷後!」

  梅鋗羞愧地低下頭,完全沒了那日剛被擒時的無畏,在母親斥責下,乖順得像頭小鹿。

  黑夫看著這一幕,瞥向吳芮:「我聽利倉說,梅氏的都老們本來想把來投奔的第一批逃卒殺了,是梅巫力圖接納,以彌補人員之損。依我看,你這阿姊,才是梅氏真正的首領吧?」

  「我只知道,她是巫祝。」

  吳芮有些冒汗,說他過去幾年和梅氏一點聯繫沒有,那是騙鬼。

  此刻,黑夫只需要動一動指頭,他的手下,便能將梅氏母子一起拿下,整個梅氏殘部數千人,便失了首領。

  但黑夫沒有,他笑道:「陸賈跟我說,軍無信不立,對嶺南諸越,我也希望,能為我獻給陛下的攻心之策,開一個守信的好頭。」

  這時候,梅巫教訓了兒子一番後,也回到黑夫面前,朝他一拜,大概是感謝未殺梅鋗。

  「你已贏了,還想要什麼?」

  「我要的很簡單。」

  黑夫站起身來,攤開雙手,看向這片奇秀而又荒蠻的土地,完全一副電影大反派的嘴臉:

  「獻上土地和水!世世代代,臣服於秦!」

  ……

  「亭長,就這樣放她走了?」

  傍晚時分,越人們的身影隱入林中,東門豹卻有些怏怏不樂,他還以為會有一場大仗呢,摩拳擦掌準備了許久,可卻以談判結束,實在是沒勁。

  方才,黑夫以吳芮作保,雙方殺雞盟誓。按照約定,黑夫放了梅巫離去,她回去後,需要約束部落,對秦表示臣服,並交出接納的逃卒讓黑夫處死,再也不能襲擾沿途行人車乘,甚至要出人手砍伐樹木,確保秦軍北江道的安全。

  而嘴上依然喊著「不服」的梅鋗,將作為人質,暫時扣在黑夫軍中。

  黑夫同時保證,會向咸陽的秦始皇帝請求,封梅鋗做正式的「君長」,待遇與巴郡、北地的戎狄君長相同,級別類似縣令,可世代承襲,朝廷不做太多干涉,更不會像賈和那樣,對梅氏動輒打殺。

  東門豹有些無法理解,在他看來,上次伐越,西路、中路之所以敗績,是因為統帥不行,如今黑夫來了,只要帥旗所指,他帶士卒一路衝殺過去,便能席捲嶺南。

  可如今,明明已經擊垮了梅氏,卻不窮追猛打,反倒放了一馬。

  黑夫卻站在丹霞巨岩上,搖頭道:「阿豹啊,這場戰爭,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決的。」

  「從一開始,南征打的就不止是軍,也是政。」

  而政治的精髓是兩個字。

  「妥協!」

  政治意味著妥協,在政治中,我們需要選擇最不壞的方案,因為它是可行的方案,我們不可能得到更好的結果了。

  歷史上,在南方持續了兩千年的羈縻制度,絕非偶然,秦漢唐宋元明清,為何每一個朝代,都在少數民族聚集區選擇類似的方式?難道他們心那麼大,能容忍這種國中之國麼?

  無他,非不願也,實不能也。哪怕是大一統王朝的極盛時期,其力量也是有限的,徹底征服邊疆地區,人力財政代價太大了。受制於交通,受制於人口,在中原有足夠的移民填滿這些邊角地區前,羈縻,就是最好的方式——至少是更不壞的方式,維持土司對朝廷的服從,只要你不公然反叛,一起誒好說。

  這是歷史的選擇,也是黑夫的選擇,只有隨著時間推移,移民的南進,區域人口比例發生變化,最終打破平衡,才有改土歸流的可能。

  「比起這片奪取了也守不住的荒野,先讓三軍能重奪番禺,在城裡站住腳,讓途道不受侵擾,嶺南嶺北往來無阻,讓戍卒能安心種田,衣食無憂,才是正事!」

  黑夫很清楚,他能做的,絕不是馬上控制嶺南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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