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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朝廷不講信用,食言而肥,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早在十多年前,他率部奪取豫章後,秦始皇帝就讓謁者宣詔,讓三千南郡兵就地駐留,不得歸鄉。當時脾氣暴躁的共敖差點拔劍,被黑夫壓住,這才不情不願地留下,遠征軍搖身一變,成了衛所。

  雖然十年下來,隨著豫章郡日子變好,將吏們的抱怨少了,但他們對朝廷的信任,已無過去那麼牢固。

  類似的事,在整個江南地區,乃至於塞北新秦中,反覆發生過多次,雖然朝廷也遷了永久性居民過去,但第一批戍守的兵卒,卻是被強行留下的。

  隨著疆域越來越大,輪流戍守的經濟代價的巨大的,還是永久駐紮划算,邊疆需要人才啊……

  但高層卻忘了一點,那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兵卒小民,他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安土重遷,並無保衛祖國邊疆的覺悟。

  曾經,商鞅徙木立信,樹立了秦國的政府公信。隨著一百年的軍功授爵,所有秦人都認定,大秦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可現在,隨著一次次瓜代無期,戍卒役夫對朝廷的信任,漸漸動搖,最終耗盡。

  歷史上,秦末中原大亂,實力不俗的南方軍團被趙佗一煽動,直接斷了與母邦的聯繫,拒不返回,恐怕就是出於對政府的失望。

  而眼下,為朝廷食言壞律買單的,就是前線的將軍們了。

  趙佗那邊還算處置得當,軍中沒怎麼鬧事,但賈和沒意識到這點,秦軍士卒,因久不得歸憤懣不已,這份怨恨,聚集到賈和身上,說白了,他的死,不過是在為朝廷失信頂缸。

  陸賈道:「今君侯雖殺賈和泄三軍之怨,但若不加更易,過不了太久,都等不到明年瓜熟蒂落時,那位新上任的辛將軍,甚至是昌南侯你,也會遭到士卒怨恨所指啊!到那時,下吏唯恐,軍中會有連稱、管至父之事!」

  「大膽!誰敢如此?」利倉動怒,欲拔劍。

  黑夫止住了他,看向陸賈:

  「你是來替你的鄉黨、同袍們說情?想讓我放他們回家?」

  陸賈下拜:「下吏也是在為君侯考慮,昔日,子貢向孔子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子貢又問:若必不得已而去,要去掉一項呢?」

  「孔子曰:去兵。」

  「子貢又問:若必不得已,要去掉兩樣呢?」

  「子曰:去食,自古皆有死,然民無信不立。」

  「民無信不立,軍無信,能立焉?能戰焉?還望君侯三思!」

  引經據典,層層遞進,不愧是歷史上的名嘴。

  黑夫負手稱讚:「好口才,不過,士卒歸與不歸,此乃朝廷之令,我縱然是大將軍,也無從更易。」

  秦始皇已經下了死命令,不平百越,三軍將士均不得返國。當然,黑夫猜測,就算平了百越,這數十萬人,很大可能也永遠回不了故鄉了,他們多是秦始皇想要消滅的楚籍兵民,是這個國家的「毒」,自然要輸送到外面,禍害越人去了……

  朝廷、兵民,各有各的理由,夾在中間難做人的,就是將軍了。

  黑夫低頭看看案几上剩下的瓜皮,笑道:

  「這瓜,真不好吃啊。」

  ……

  「陸生回來了!」

  「怎麼樣?昌南侯怎麼說?」

  半個時辰後,陸賈回到了營中,占軍中人數最多的淮南兵便都圍了過來,詢問紛紛。

  他們都知道,是陸賈拜見大將軍,言賈和苛待楚籍士卒,隱瞞戰損的事,才促成那場痛快的斬首。

  眼下,陸賈儼然成了楚籍兵民的代表,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替他們向黑夫請願,訴說士卒思鄉之情。

  陸賈被圍在其中,只能請利倉和同來的官吏約束秩序,向他們宣布大將軍的話。

  「昌南侯說,他知士卒思鄉之苦,他也想家,但為將者,受命而不辭,敵破而後言返,將之禮也。」

  「如今百越未平,兵戎未休,故將軍不能將汝等直接放歸。」

  此言剛末,士卒們頓時鼓譟起來:

  「說白了還是不肯放吾等!」

  「他與那賈和並無兩樣啊!」

  抱怨聲不絕於耳,陸賈只好讓他們肅靜,才提高了音量。

  「不得胡言!昌南侯愛兵如子,因朝廷嚴令,不能縱士卒歸鄉。但他說了,不會讓士卒再越過三關,與越人交戰。入冬後,便有新卒來輪換汝等,讓服役滿兩年的人,離開此地,先去衡山、南郡的營地休整、屯田,一旦南方征平,汝等便可就近回家!」

  「有人來輪換?」

  「我家就在衡山郡邊上!」

  「總算能離這鬼地方了!」

  這是意外之喜,先前的失望化作喜悅,士卒之怨,思鄉是根源,但南方暑熱辛苦,也是他們恨不得立刻離開的原因。

  眼下雖不得歸鄉,但最起碼,得到了將軍承諾,或去南郡,或去衡山,離家鄉近了一步,且氣候舒適,比在這飽受病痛折磨,深入險阻與越人死斗強多了。

  士卒們驚喜不已,歡呼陣陣,終於,在一次次瓜熟失期後,盼來了一絲曙光。

  昌南侯,一下子又成了萬眾敬仰的好將軍,他風評在無限制地拔高,軍營中已容不得說他壞話,雖然黑夫遮遮掩掩,沒有說他「不得縱兵歸鄉」的理由,事後卻有人替黑夫鳴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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