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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賈解釋道:「小人當時正好在去陽山的路上,而那一千人里,有不少是我淮南同鄉,他們也知道,謀反者族,家眷皆在壽春,豈敢如此?」

  「你將此事告知本侯,意欲何為?」

  陸賈道:「聽聞君侯乃南征主將,定需知曉實情,或許阻止大難。」

  「什麼大難?」

  陸賈說道:「君侯定已發覺,如今軍中士氣枯竭,均不願與越人交戰,更何況對自己的袍澤下手?若驅使他們去攻陽山關,恐怕會鬧出更多事來,到時候軍中生變,可就不是丟一座陽山關那麼簡單了。」

  利倉將陸賈的每句話都在耳邊告訴子嬰,子嬰越聽越驚奇,這陸賈對形勢的分析,和昌南侯簡直一模一樣。

  黑夫卻沒有輕信陸賈:「在其位者謀其政,你身為小小佐吏,對此事倒是上心。」

  「不瞞將軍,陸賈的確有私心。」

  陸賈一笑:「不願同鄉枉死,家眷受誅,此其一也。」

  「亂軍之中,我一身無武藝的書生,恐怕難以保全,此其二也。」

  陸賈再拜:「小人是壽春人,記得年少時,秦軍破城而入,開進城的第一支軍隊,便是打著『李』字旗號的南郡兵。其餘各率,皆大掠平民,姦淫擄殺。唯獨其中一支,曾奪項燕將軍軍旗的數百人,卻秩序井然,只奪封君富戶,絕不滋擾民戶,後來才知道,此乃昌南侯手下的安陸兵……」

  「將軍乃有德之將,眼下臨危受命,南下為主帥,定不願看到中路軍因兵卒之怨而土崩瓦解,如此危局,也唯有將軍能救!」

  黑夫點了點頭:「聽你說話,極有條理章法,還能引經據典,讀過書?」

  「讀過?」

  「九流十家,哪一家?」

  陸賈抬起頭:「小人在壽春時,從一儒者學詩書,前年因私藏書籍被緝捕,發配至此,因為識字,做了書佐。」

  「是儒家啊……」

  黑夫點了點頭,讓陸賈下去。

  子嬰湊過來:「將軍,此人之言,可信麼?」

  「八九不離十。」

  昨天抵達郴縣後,看似與賈和及眾都尉置酒高會,談笑風生,可暗地裡,已派利倉以犒軍為名,去各營查看情況,對郴縣營的士氣枯竭,兵卒生怨,都有所了解。

  而昨夜酒酣時,亦有一名賈和手下的都尉,名為「辛夷」者,借著敬酒的時候,暗暗將一卷小紙條塞進黑夫掌心。辛夷告了賈和的狀,他說,一年前,黑夫舊部小陶主動請纓,為大軍斷後,卻反被賈和所棄……

  「在長沙營,吾等要治的是兵卒身體之疾。」

  黑夫起身道:「可在這,要治的,卻是兵卒心中之疾!」

  何疾?怨也!

  黑夫帶兵多年,最清楚不過,治軍時,須留意君、將、兵、民之「和」,以求三軍無怨。遇上士氣枯竭,徭役思歸時,絕不可使怨治怨。

  否則,怨心就會釀成更可怕的動亂,歷史上,陳勝吳廣的事自不必說,唐亡於黃巢,而禍基於桂林,也是一群戍卒想回家鬧出的事。

  千萬不要小看,回家的誘惑。

  「但兵卒欲歸不得之怨,要如何平息?」

  子嬰很苦惱,按照律令規定,秦朝戍卒的服役期限是一年,本該在一年前,就有新兵前來接替南征軍,讓他們回家。

  但秦始皇下了死命令,百越一日不平,南征的將士就不能回家!

  於是,十幾萬人,無奈地在前線超期服役一年又一年,這也就罷了,賈和處置失當,一味嚴刑懲處,無疑點燃了全軍的憤怒,這才逃亡鬧事不斷。

  即便黑夫是主將,也沒有權利,將兵卒徭役放歸啊。

  「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黑夫笑了笑,似是有了主意,讓利倉去通知將軍賈和,以及諸校尉來這開會,而後拉著子嬰,低聲說了幾句話。

  子嬰面露遲疑:「真要如此?」

  黑夫話語不容置疑:「只能如此!」

  ……

  「監軍乃是皇室貴胄,陛下之侄,公子王孫之長!」

  半個時辰後,等賈和及四名校尉到齊後,黑夫也不提別的,先吹了一波子嬰,簡直將他說成是秦始皇帝在南方的耳目、眼睛,讓將尉們心生畏懼。

  稍後,黑夫又按照程序,出示了鎏金的虎符,以及文書、節杖,表明自己號令三軍的權力。

  他轉述了秦始皇帝兩年平越的意志,肅然道:

  「欲平南越,必固三關,如今陽山關戍卒徭役反叛,嶺道斷絕,當立刻收復,但我聽聞,軍中士卒頗有怨心,難以馭使,諸君以為,當如何處置?」

  賈和渾然沒當回事:「君侯,兵卒些許小怨,罰之即可。」

  「罰?」

  黑夫搖了搖頭:「兵法雲,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治,眼下兵卒思歸,與將吏離心,單純重刑懲處,恐怕不妥啊……不過賈將軍說得沒錯,為了正軍心,罰不可逾日,有些人大敗而歸,卻遮掩戰績以逃懲罰,已經很久了……」

  他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將手裡的軍符一擲,喝令道:「二三子,將賈和拿下!」

  說猶未盡,屋舍內,便走出二十餘人,為首的是桑木,身後均是黑夫在安陸時精挑細選的親衛,身著甲冑,手持利刃,把賈和橫推倒拽,恰似皂雕追紫燕,渾如猛虎啖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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