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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天上下著雪,但整個裡的人,似乎都聚集到了這,將葉騰家宅圍得水泄不通,顧不上肩頭滿是雪花,皆面露憂慮,唉聲嘆氣——葉氏的頂樑柱,很可能熬不過今夜了。

  葉氏眾人在擔憂家族靠山就要塌掉之餘,也各有算盤:葉騰被秦始皇拜為倫侯,可他卻無子,僅有一獨女,這爵位繼承該怎麼說?

  於是近點的兄弟叔伯,都帶著自己的兒孫來此,就希望葉騰在最後的時刻叫他們進去,過繼一人……

  眾人各懷心思,直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一個聲音響起:「昌南侯到,快讓讓!」

  「昌南侯?」

  葉氏族人皆茫然,碣石發生的事還未傳到這,他們只知道葉騰被封為「高梁侯」,當然不是高粱的意思,而是取自葉氏祖先:葉公沈諸梁,字子高,也就是葉公好龍的主角……

  但什麼昌南侯,卻是聞所未聞。

  但共敖,他們卻是認識的,這是葉騰女婿黑夫的親信,上個月護送葉子衿歸鄉,前天又匆匆離開,再一瞧他手裡多出來的君侯旌旗,眾人一下子明白了什麼,連忙避讓行禮。

  在共敖引領下,一個風塵僕僕的黑臉漢子徑直進了大門,門扉再度關上,將想要詢問病情的葉氏眾人擋在了外面!

  這還是黑夫第一次來葉家老宅,才進門,兩個孩子就從積雪的院子裡跑了過來,一頭扎進他懷裡。

  「父親!」

  是黑夫的兩個兒子,破虜和伏波,破虜生於秦始皇二十九年,六歲了,個子已及黑夫腰,伏波則生於秦始皇三十二年,也三歲了,個頭剛好到黑夫膝蓋。

  黑夫將他們一手一個抱起來,問道:「你們母親呢?」

  伏波有些害怕,死死抱著黑夫脖子不說話,破虜則比較大條,掙扎著想下來,說道:「母親在裡面,陪著外祖。」

  黑夫將他倆抱到溫暖的室內,將沾了雪的大氅扔在門邊,進了裡屋。

  這時候,葉子衿也聽聞黑夫到來,從病房中走了出來。

  黑夫一瞧,這還是他那豐腴的漂亮老婆麼?幾個月不見,下巴尖得像錐子,瘦得讓人心疼,頭髮未曾疏理,不知熬了幾夜沒睡,完全是硬撐的狀態。

  黑夫也好不到哪去,為了趕時間,他幾天沒洗澡,身上臭烘烘的,兩頰給凍得通紅,頭髮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

  遇到這種事,哪還有什麼體面矜持,只剩下狼狽。

  「良人來了。」

  但葉子衿的聲音,卻依然堅定,沒有一看到黑夫就撲過來痛哭流涕。

  只因父親病重時,她便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她若垮了,誰來主事,外面那群伸長了脖子,希望天上掉餡餅的親戚麼?

  黑夫過去抱住了妻子,用強壯的雙臂環住她瘦削的背,在耳邊輕聲道:

  「我來了,都沒事了,都沒事了。」

  獨自支撐許久的葉氏,終於忍不住在黑夫肩膀上啜泣了一會,但很快她就擦乾了眼淚,對黑夫道:

  「父親快不行了,他一直念叨的事,便是想見良人最後一面!」

  ……

  葉騰久病半年多,咸陽各類醫師將葉府門檻都踏破了,秦始皇甚至派太醫令夏無且來給他診治,然而都無濟於事。

  燭光映照下,昔日的強勢老頭整個人形容枯槁,呼吸微弱,眼看就要燈枯油盡。

  當他艱難睜開眼裡,就看到了榻邊的一團黑影。

  「婦翁。」

  黑夫湊了過來,葉騰卻又疲倦地閉上了眼,他只能輕輕地喚道:「婦翁,是我,是黑夫,我回來了!」

  隔了良久,葉騰才再度睜眼,瞧了黑夫一眼,鬍子一抖一抖地說道:「是黑夫啊,難怪不管我睜眼閉眼,都這麼黑!」

  黑夫哭笑不得,這葉老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埋汰他,卻聽葉騰問道:「子衿呢?」

  「婦翁,方才就是你讓子衿出去,說是有話要單獨對我說。」

  黑夫十分無奈,看來葉騰真是病糊塗了,這樣的對話,一刻前已經有過一次了,等他安頓妻子在外休憩,再回到病房中時,發現葉騰有睡著了,他只得在這坐了許久。

  「是這樣啊……」

  葉騰嘆了口氣:「老夫到底要與你說什麼來著?嘿,想不起來了,你先說吧。」

  二人兩年未見,雖有書信往來,但還是不如當面講來得快,於是黑夫便挑著緊要的說,將海東得勝,南方出事,自己被秦始皇封為倫侯這一系列事情簡單扼要地告訴葉騰,一邊還要注意老頭別又睡過去。

  葉騰只心不在焉地聽著,直到得知黑夫做了「昌南侯」,才一下子精神起來,罵道:

  「老夫勞碌一生,有滅韓之功,死到臨頭,才得封關內,你不過三旬出頭,竟也能稱君侯?真是,真是……」

  一邊說,還一邊劇烈咳嗽,聲音可怖,像是破鼓發出的垂死掙扎。

  黑夫連忙為其撫背,笑道:「雖然都是倫侯,但婦翁的侯,是實至名歸,我的侯,則是陛下塞過來的甜棗,讓我不得不答應兩年平越,分量遠不如你……」

  葉騰道:「也罷,翁婿一同封侯,雖然比不上王翦祖孫三代徹侯那麼好聽,但也不錯。」

  這時候,他也想起要和黑夫說什麼了。

  葉騰攢著黑夫的手,黑夫能感受到它瘦骨嶙峋,毫無生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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