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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項纏點了點頭,難怪張良如此推崇此書,更覺得那老翁不是一般人。
「他就沒說自己叫何名?又為何會有此書?」
張良搖了搖頭:「那長者只說,十三年後,孺子見我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遂去,良不得復見……」
言罷,張良露出了笑:「所以,我稱之為黃石公!」
「黃石公?」
項纏搖頭:「沒聽說楚地有這樣一位人物,或許是家住濟北,是齊人罷?」
他也沒當回事,問過就算了,打了個哈欠,自回室內睡覺去了,庇護他們的豪俠說外面還在大肆緝拿項氏人員,近來最好不要出山,每月衣食都會按時送來。
等項纏離開後,張良才搖了搖頭。
「這就信了?」
那是在刺殺秦始皇半年之前,張良身在濟北穀城縣,恰逢朝廷下達《挾書律》。聽聞此事後,張良借宿的那戶人家慌忙把祖輩收集的簡牘拿出來燒了,生怕出事,張良在火堆里搶出了半本世間已絕版的《太公金匱》,自行抄錄。
這便是此書的真正由來。
雖然齊地最喜歡托古人之名來創作,很多「古書」里也摻雜了諸子百家的私貨,但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本書對張良的確很有用。
張良過去曾讀過《六韜》,也接觸過《陰符》,但很多地方仍有不解之處,陰符講的是陰謀縱橫之術,兵法說的是如何用兵打仗,可讀了金匱後,卻一下子通透了!
至於黃石公?那是他現編的故事,也算對《太公陰符》的活學活用了,故事說得精彩,項纏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本的歷史上,項伯還會再上張良好幾次當……
張良也非故意欺瞞,只是心裡隱隱覺得,這是命中注定。
「《太公金匱》遭遇秦火,猶如寶劍蒙塵,而我張良,或許便是讓它重新發光的壯士。」
那時候他一心撲在刺殺上,沒有太過感觸,等莒南刺殺之後,張良復仇的怒火,仿佛隨著那一椎扔出去了,而滄海壯士大鐵椎,以及齊地起義無數人的死,也讓張良猛醒。
學醫……不,是做攪屎棍救不了天下!
秦之興亡,雖繫於秦始皇一身,但反秦,不是簡單刺殺能實現的。
張良明白了,光是一地反秦是沒用的。
得六國之地,一齊反才行!
眼下,秦始皇帝日益驕縱,南北同時開戰,尤其是南方,出動了二十萬人,楚人苦之,碩大的三楚之地,已隱隱有不穩之勢了。
但不能寄希望於秦朝作死,自己也得努力。
他也要像太公望那樣,以陰謀兵法之力,聯合鬆散的六國反秦人士,謀劃對秦朝的新一輪反攻!
於是,張良像蘇秦那樣,拿出頭懸樑錐刺股的勁頭,開始淬鍊自己。
除去急功近利之心後,再讀《金匱》之後,張良才恍然大悟。
「能以陰謀策劃反秦,以兵法結束暴秦之政,但歸根結底,這些東西都無法用來治國,唯有金匱黃老之言,與民休息,才是治國良方啊……」
張良醒悟了,他的最終目的,已不僅僅為韓復仇,復辟祖國,也不僅僅是傾覆秦朝那麼簡單……
《金匱》里的金玉良言,讓他看得更遠了。
要在毀掉這個貪婪、暴虐、苛刻、窮兵黷武、民不聊生的帝國後,在它的廢墟上,輔佐真正的有德王者,建立一個更好的世道!
這種覺醒,讓張良仿佛做了一場醍醐灌頂的大夢,就像是趙鞅經歷人生起落大徹大悟後,改名「趙志父」一樣,張良決定,也給自己取一個新的名字。
或者說,隱於暗處的新身份,這也算對自己的包裝吧,孔子不是還說過,見人不可以不飾麼。
如果說,張良本是一柄仇火熔鑄的匕首。
那麼現在,就當以兵法鍛礪,讓它變成無堅不摧的利劍!
再以陰符猝毒,讓它見血封喉。
等用此劍誅殺暴秦後,再用上善若水的金匱,洗去劍上的污血,鑄劍為犁,等田畝開墾之後,它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來,或許,就讓劍、犁慢慢生鏽,最後變成蒼松下的一塊黃石,悠然自得,承晨露霜雪,看白雲蒼狗……
這夢想,在這慘烈殘酷的世道里,是如此的奢侈。
張良看著天上將太陽遮住的雲彩,慘澹一笑,再度展開《太公金匱》,一邊讀,一邊輕聲道:
「張良,就是黃石公!」
第0621章 天罰
秦始皇三十四年八月下旬,碧藍的朝鮮南海岸,五艘艨艟正揚帆向東行駛,但它們南邊不遠處,一場風暴正將襲來。
聽到侯哨警報後,負責這支遠征艦隊的尉陽匆匆來到甲板上,猛烈的風吹得他睜不開眼,數里外,滾滾而來的浪快有船高。
他暗道不妙,正巧一個神色慌張的中年人也來外面眺望,便在風中大聲吼道:「徐夫子,你不是說,這時節不會有北風麼!」
徐福也望著遠處席捲而來的風暴,目瞪口呆,但心裡也是委屈異常。
「這片海域,我都未曾來過,豈能事事篤定?」
這的確是徐福未曾探索過的海岸,他們的這次遠航,開始於一個月前,隨著商賈的貿易深入,幾乎所有馬韓部落都倒向了秦朝,扶蘇親帥三千兵卒,在商賈和幾個馬韓部落的引領下,開始向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