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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點都不看好這次舉事,只認為是死路一條,若是鬆口,那就成了主犯,事後絕跑不脫車裂之刑,只連連擺手:「勿害我,勿害我。」

  最後,還是田榮惱了,將冠冕往案几上一拍,指著田假的鼻子罵道:「公子,你已經脫不了身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田橫也面露凶色,一手持袍服,一手則是利刃,頂著田假的胸口道:「是做齊王,還是當一個死公子,選吧!」

  田假無奈,這才顫巍巍地答應,於是他被擁上車,前往縣寺,但一路上,不管旁邊的遊俠兒、盜寇們歡呼得多大聲,他都不再吱聲,只像木偶泥胎一樣呆坐著。

  到了地方後,被一眾人擁到主位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大丞相」田儋草擬好討秦檄文,以及招募齊人加入,一起舉兵,將秦人侵略者趕出家園的文書,又將大印推過來,要田假蓋章。

  這印章也是臨時刻的,有些粗糙,田假嘆了一口氣,遲疑良久,這才舉起輕飄飄的印來,往那篇檄文上蓋了下去……

  末了,看著檄文上鮮紅的「齊王之印」四個熟悉又陌生的齊篆,他再度悲從中來,哭喪著臉道:

  「汝等,這是在害我啊!」

  ……

  發生在齊地西北部的變亂,仿佛驚雷,很快就傳到了鄰近的膠東郡……

  五日後,郡守的首席謀士陳平,手裡緊緊攢著一封文書,腳步匆匆地走進膠東郡守府邸,但他臉上卻看不到絲毫慌亂,反而滿是興奮!

  一進門,陳平脫去鞋履,趨行上前,在五步之外便長拜頓首道:

  「恭喜郡君!賀喜郡君!」

  「是陳平啊,喜從何來?」

  黑夫從案牘中抬起頭,他過去幾個月最大的喜事,便是妻子再度順產,生下了一個男孩,伏波的名字,好歹沒有白取。

  陳平起身,笑道:「郡君,曹參說的沒錯,海寇果然鋌而走險,去襲擊了臨淄郡,眼下千乘縣已被攻破,狄縣田儋兄弟也乘機作亂,擁戴公子田假這漏網之魚為齊王,公然舉起反秦旗號!」

  「怕的就是彼輩不出頭,如此一來,郡君不但能伏東海之惡波,還能一併立下戡亂扶危之大功!豈非喜事?」

  第0556章 必會君符

  「是我把諸田逼迫太甚了麼?」

  陳平將盜寇進攻千乘,以及狄縣叛亂的消息告知黑夫後,黑夫最初是有些詫異的。

  他是沒想到,在秦始皇口諭宣布後,這天下,還真有鐵頭娃要來撞一撞,秦朝的江山結不結實。

  繼「博浪沙」和「東渡求仙」變得面目全非後,歷史又發生了重大變故:打響反秦第一槍的,不再是他至今也沒找到的陳勝吳廣,居然成了田儋、田榮、田橫三兄弟!

  黑夫前世孤陋寡聞,前兩位的名字聽都沒聽說過,倒是田橫,依稀記得跟什麼「五百壯士」有關係,想來這三兄弟是頗能得齊人武士輕俠之心的,也有幾分舊貴族的傲氣和骨氣。

  仔細想想,黑夫也能理解三兄弟急著跳反的原因,無他,還是他在膠東搞的「遷土豪分田地」觸到了諸田的核心利益。

  黑夫知道,在中國古代的政治變革中,土地問題總是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不動土地的改革,都是小打小鬧,而一旦動了土地,往往會引發劇烈的政治動盪。

  比如商鞅變法,就是從土地入手,也遭到了不少反對,死後車裂。吳起建議遷楚貴族去充實邊疆,直接被憤怒的貴族反殺……

  哪怕是秦始皇帝,前些年還對六國貴族、士人心存幻想時,也用了謹慎懷柔的法子,「使黔首自實田」,承認關東的土地格局,希望能安撫六國豪貴人心,但卻安不了張良那種毀家紓難的「恐怖分子」啊……

  泰山封禪和以古非今後,皇帝對關東人士態度大打折扣,政策開始收緊。黑夫為了給膠東的新政騰出空間,順勢而行,提議強遷諸田,這對膠東是好事,於天下,卻是火上澆油!

  想想吧,你從小坐擁豪宅,僕役無數,地位高崇,家裡甚至還有礦。忽然有一天秦吏登門,要你三日內將所有不動產變賣,搬遷到另一個地方,祖輩積累數代甚至十代的財富,十不存一,地位一落千丈,一切要從頭開始……

  誰會樂意?誰能甘心?

  臨淄、濟北、琅琊諸田將膠東發生的事看在眼裡,當然明白,秦始皇對齊地田氏貴族,已不再是割韭菜和剪草,而是要連根拔起了!

  在後世,東漢初年,光武帝劉秀為了增加稅收,下詔度田,所謂度田,就是丈量土地,以限制豪強大家兼併土地和奴役人口的數量。殺了一些豪強,於是郡國大姓紛紛起兵叛亂,好不容易才平定下來。

  度田尚且如此,何況是奪地強遷。光動你蛋糕已經不夠,直接搶了蛋糕,再糊你一臉,這對於紮根齊地七十二城兩百年的諸田而言,和要他們的命沒什麼區別!

  幸好這是秦朝,幸好六國貴族地位低下,否則,說不定朝野已皆是「請誅黑夫」之聲了。

  這場風波中,膽小的家族抱怨幾句後,只能垂頭喪氣地上路,但有血性的人,已經在磨刀赫赫準備造反了。

  一時間暗潮湧動,齊地諸郡的危機,比歷史上嚴重數倍!

  與此同時,膠東北部盜寇遭到封鎖,處境艱難,要想活命就必須上岸。再加上「秦始皇死」這一謠言的催化,這把火,就這麼齊地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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