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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手下的都尉,卻在這時候送來了一個極為糟糕的消息。
「將軍,我軍弩矢將盡!」
馮劫頓時一個激靈,追問道:「尚可用幾日?」
「至多四日,若將敵軍射入的箭矢重新利用,再讓人去百步外拾取箭支,或可用六七日……」
按照秦軍的規矩,每張弓弩配的箭合100支,全軍有弓弩兵卒三千,合箭矢三十萬。但100支箭,重量也快到二三十斤了,這麼多箭是不可能都在身上帶著的,所以,行軍時有專門運箭的輜車。
好在馮劫在遭遇匈奴兵時,沒有把輜重全部丟掉。
但問題隨之而來,為了阻止匈奴連續不斷的進攻,他們射出了大量箭矢,每日達數萬支。匈奴人入夜時分,會讓半大的孩子摸到百步左右,檢拾滿地弩矢。弩矢較短,匈奴的複合弓、單體弓都不太好搭上,便帶回去敲下簇頭,安到匈奴人的箭上。
所以隨著包圍的持續,馮劫心驚地發現,匈奴人的箭矢,銅鐵比例上升了不少,其靠近後千矢拋射時,秦軍傷亡也在增加。
他們能守住陣腳,全靠遠程火力,若被突入混戰,秦軍以寡敵眾,形勢恐怕不妙。
「嗟乎,天絕我乎?」
馮劫面容枯槁,長嘆一聲,自從進入軍隊以來,他從未遭遇過這般大敗。
好在,眺望匈奴人動靜的哨兵又稟報一件蹊蹺事。
「將軍,一支匈奴人忽而分兵向北而去!」
那支匈奴人至少萬騎,這下馮劫大喜,匈奴全靠集中兵力才能組織連續不斷的進攻,分走萬騎,這就意味著,在他們回來前,匈奴只能放緩攻擊速度。
但匈奴人奸猾,馮劫也吃不准這是不是他們的計謀,想要誘惑己方突圍。
「但若不是,匈奴為何分兵萬騎而走,是部落君長與單于有間隙,還是說……」
馮劫眼中閃爍著看到希望的光彩:「北面……莫非,是羌、蒙兩位將軍已從北假來到河南地了!?」
……
馮劫想錯了,使得匈奴不得不分兵北赴的,不是蒙恬,而是膽大心細,利用匈奴前軍和牲畜分離,帶著車騎船隊,一口氣突入到白羊山北數十里的李信!
老虎山乃賀蘭山在大河東面的余脈,以山上有老虎出沒而得名,此虎乃是華北虎的分支,體色連同斑紋都很淺,卻又並非白色,很適合草原的環境。
老虎山下芳草萋萋,是不錯的放牧場,且扼守通往河套的山隘。頭曼單于讓一個千夫長在此放牧萬餘牛羊,以及備用的一萬匹馬,和人一樣,若把牲畜統統集中於一處,當地草皮是完全不夠啃的。
匈奴人本想著圍點打援,但李信用兵之法喜歡出奇制勝,他竟置友軍於不顧,直衝匈奴後方。這舉動,著實嚇了頭曼單于一大跳,他安排在西面的一千斥候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騎船隻向下游而去,回報單于後,單于便讓須卜盛帶著萬五千騎去解救……
這下,匈奴對白羊山的攻勢只能停止,李信的圍魏救趙之策,的確有用。
須卜盛還是慢了數個時辰,等他率軍馳至老虎山時,這裡只剩下一片狼藉,氈帳冒著滾滾濃煙,放牧的匈奴人被開膛破肚,死於地上,屍體和被殺的牲畜混雜在一起,牛羊馬群則不知所蹤,或是遭到驅散,或是被秦軍趕走。
等他們尋覓著馬蹄印,趕到老虎山腳下的河邊時,卻看見了驚人的一幕:木製船隻連成了浮橋,最後一批秦軍正趕著繳獲的馬匹橫渡大河,河對岸,一面巨大的旌旗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烏蘭盯著那面旗幟上的符號,獨眼都要瞪出血來!
去年秋天,烏蘭跟隨大當戶東征時,一支人數僅數百人的軍隊,卻給青山峽以南的部落帶去噩夢和災難。上千匈奴牧民死於非命,其餘百人被剮了眼睛,流著血淚被解救後,他們蘸著血,寫下了襲擊自己的秦人旗幟符號……
那是篆書的「李」字!
亦是烏蘭眼前的旗幟,他知道,屠戮自己部落的仇人,就在河流對面!
在秦人的操作下,浮橋解體,船隻逐漸朝西岸靠攏。河水不淺,匈奴人若此時渡河,恐怕會被秦軍迎頭痛擊,就算上了岸,西岸是名為長流水、蒲草泉的水澤密集之處,騎兵縱然衝殺過去,也不易發揮,而秦軍中,除了輕騎,尚有不少全副武裝的步卒……
白髮紅氅的將軍似乎也清楚這一點,他站在河對岸,冷冷地注視著遲來的匈奴人,一抬手,他的兵卒押著上百名被俘獲匈奴人來到河邊,他們統統被按在地上,髮辮垂落。
隨著紅氅將軍手臂揮下,斧鉞斬落了上百人的頭顱!鮮血如注,同圓滾滾的首級一起滾入水中,將這片河流染成了淡紅色……
萬餘匈奴人看著這一幕,射鵰者烏蘭盛怒之下,幾欲望縱馬衝過去,卻被大當戶須卜盛拉住了。
「別上當,他在故意激怒匈奴人。」
須卜盛盯著那位紅氅將領,只感到一陣駭然。
他是匈奴中,和秦軍交戰次數最多的人,去年遇到的秦北地郡兵,其將領作戰穩而慫,就守著營壘,絲毫不露半點破綻,等匈奴人急躁犯錯時,才將計就計。
須卜盛本以為這就是中原人的戰法,但今日,對岸那紅氅將軍,卻刷新了他的理解。
喜歡用騎兵孤軍深入,不正面迎戰,卻瞄準匈奴的軟肋,屠其牲畜,得勝後立刻撤走,讓自己逮不到他的尾巴,卻又不敢大意,因為不知道其不知何時,又會對你發動意想不到的進攻,且招招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