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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時,從雲中至北地郡城,千七百里行程,陳平卻只用了二十天……

  他也不管慢吞吞的商隊了,手持黑夫給他的北地郡軍情傳符,得以徵用直道沿途最好的馬車,一路馳騁,幾乎沒有下車休息的時候,餓嚼肉乾,渴飲酪漿,日夜兼程地往回趕。

  終於,八月下旬,風塵僕僕的陳平回到了北地郡義渠城,黑夫已幾乎認不出他來:去時文質儒雅的白面青年文士,如今卻曬得快和黑夫一般黑,形容枯槁,嘴唇龜裂流血,多日未洗的頭髮板結……

  黑夫瞪了狼吞虎咽喝水的陳平半天,才道:「君現在回家,汝妻定認不出來……」

  陳平哭笑不得:「下吏又不是豫讓,毀容吞炭,不至於此。」

  「不過,下吏助郡尉誅匈奴之心,卻不亞於豫讓報知氏之讎!」

  他沒有說出的那句話,黑夫心中瞭然,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此言極重,只比利咸稽首而拜,輕呼黑夫為「主」差了一點……

  黑夫的確稱得上是陳平的伯樂,若無黑夫,陳平如今依舊只是陽武縣一小鄉吏,陳平此行,也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才幹,讓黑夫身邊共敖等親舊無話可說。

  陳平猛灌幾口水後,便立刻從行囊里掏出了兩樣東西。

  一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匈奴境內交通、山川、部落分布地圖。

  二是離開草原前送給頭曼單于的那份「大禮」,在路上休息時,陳平按照記憶又寫了一遍,此刻獻於黑夫案幾前。

  黑夫先拿起了那封信,讀了一遍,不禁拍案叫絕!

  「好計策!」

  陳平毛遂自薦想隨商隊出塞探查匈奴虛實,黑夫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印象中,陳平應該是謀士型人才,若折在匈奴太可惜了。

  但陳平力勸黑夫,身邊也沒有能夠擔此重任的人,黑夫最後便允了陳平,就算是對他的一次歷練吧。

  但陳平此行的收穫,卻遠超黑夫預期!

  他有幾件事沒想到:其一,陳平居然會在賀蘭遇上冒頓!

  黑夫是聽說過冒頓之名的,這個時代就是如此神奇,秦始皇前腳才統一了中原,十數年後,冒頓也統一了草原。這位匈奴大單于乘秦末楚漢之蔽,凌暴中原,白登之圍高祖見危,只得與匈奴和親,呂后被其書信調戲亦敢怒不敢言,漢朝整整承受了一甲子的恥辱,到漢武帝時才一口氣還了回來。

  得知冒頓已壯,且身在賀蘭山草原,黑夫自然是又驚又喜。

  不過,這廝也是著名的狠人,即便送馬送老婆不送土地的故事不知道,鳴鏑弒父的典故總有耳聞,但還不等他去思索如何對付此子,陳平便順手幫自己解決了……

  「偽造冒頓口氣,敬問皇帝無恙,且言頭曼欲廢長立幼之意,欲聯合中國共攻頭曼?陳平啊陳平,虧你想得出來!」

  陳平便說起自己在賀蘭草原,冒頓婚禮上的見聞。

  「草原與中原一樣,也以長子為繼嗣……」

  黑夫沒記錯的話,蒙古人好像是玩的幼子繼承制?但匈奴似乎又有不同。聽陳平說,匈奴之俗,人有父卒,子娶父妻,這是壯年長子才能做到的事情,若是幼子,不太可能娶一堆老太婆。

  不過,還是回到那個問題: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

  當幼子還能承歡膝下,越看越像自己時,長子卻已變為受嫌惡的成年人,再加上身旁美人的枕邊風,磐石也會動搖。

  看來不論中原、匈奴,皆有此事啊……黑夫不由想到了秦始皇喜胡亥而遠扶蘇之事。

  可惜,扶蘇與冒頓,簡直是兩個極端,在面對類似的事時,卻做出截然相反的選擇!

  黑夫思索間,陳平說道:「頭曼使長子駐牧賀蘭,一年見不到一次,父子必生疏離。這與晉獻公令申生、重耳、夷吾三公子離開國都鎮守他地如出一轍。」

  「又在其婚禮時,不賜銀頂鷹冠,加封為大子,反贈普通的豹皮帽,這同晉獻公賜申生以偏衣和金玦何異?頭曼的意思很明顯,『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誰立』,是向匈奴諸部示意,表明他暗有廢黜之意!」

  原來,在匈奴,繼承人廢立,並不是單于的一言堂,還要得到各部大人、君長的支持。若頭曼沒有正當理由,一意孤行的話,搞不好就會鬧出叛亂來,這恐怕也是頭曼一直以來苦惱的事。

  但現在,陳平卻將一個理由送到了頭曼手中……

  他謙遜地說道:「此乃下吏的小小陰謀,一如驪姬之讒,毒餌之胙!」

  黑夫卻不以為然:「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頭曼對冒頓本就有廢黜之意,父子已然生隙,陳平此計,諸如鞠武等人,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但頭曼卻不敢保證,他那狼子是否真的有怨望反叛之心……

  「如此一來,頭曼大致有三種選擇。」

  陳平這會才有時間擦擦臉,洗去灰塵後,伸出三個指頭道:「其一,不以為然。不過以下吏觀察,頭曼並非心胸寬厚,用人不疑之輩,不然早該信鞠武之言,將吾等拘禁。」

  「其二,寧信其有,立刻派人誅殺冒頓!不過下吏又以為,頭曼對秦商是留是放,尚且躊躇良久,這等大事上,他更難做決斷。」

  陳平的確是善於揣摩人心的,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只短短見了頭曼兩面,就準確猜出了他最可能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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