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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山區的道路,大多順著這些大大小小的河谷修建,而農田和村莊,也大多沿著這些河谷分布。泥水一如其名:一石水、六斗泥。時值深秋,徑流寬大,渾濁的河水奔騰而下,河岸不少地方的黃土被侵蝕剝落,有的地方,道路也塌陷下去,他們的行進十分艱難。

  且越是往北,地勢越高,這才算進入了真正的「黃土高原」——不過,跟黑夫印象中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貧瘠高原不同,空氣也更濕潤,較後世要宜居得多。這裡植被極其豐富,放目望去,至少一半的地方被枯黃的森林和草地覆蓋,一些分不清是華是戎的獵手在上面追逐鹿群。

  植被雖比後世多,但腳下的黃土,卻一如兩千年後般,厚重而夯實。而且溝壑縱橫,看似距離不遠的地方,卻極可能上下翻越多次,極大影響了速度。當地百姓困守於墚墚峁峁,也造就了五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音。

  在沿途各縣休息時,每到一處,陳平照舊去市肆走了一圈,結果發現,泥陽當是最後一個以農耕為主的縣,繼續往北,不但粟價開始變高,眼前所見的景致也大為不同……

  沿河仍然有農田,頭上扎著白幘的農夫收著地里的芻稿。有時也會出現三三兩兩披著羊裘的牧民,手裡揮舞著鞭子,將黑山羊從黃土塬趕到河邊飲水吃草。

  有時候黑夫見他們扎著辮髮,騎馬嫻熟,以為是戎人,近了一問,卻自稱數十年前的秦人之後。有時候在小邑里瞧見一個椎髻右偏,穿一身右衽衣裳的,以為是秦人,一張口,卻能說流利的戎語……

  又行了一日,抵達一個建立在塬上,叫「北豳(逼n)」的小邑時,黑夫更加吃驚了。

  「這就是周人遷豳前,所居之地?」

  黑夫有些難以置信,環顧四周,這裡真的是窮山惡水,到處都是灌木和土塬,土質也不好,如此貧瘠的地方,一把粟種撒下去,半年之後也收不上多少來,周人是如何生活的?

  陳平道:「我聽聞,夏之衰也,公劉的先祖不窋(kū)曾棄后稷之業,竄於戎狄之間,大概就是此處,我猜想,應是效仿戎狄之俗,在此畜牧狩獵為生吧?」

  周人在此與羌、戎雜處,成了一個小部落,又過了幾百年,在公劉帶領下才重新恢復農耕生活,建立城邦。

  黑夫暗道:「難怪姜尚這些個古羌豪酋拼命扶周反商,姬周與羌,經過幾百年相處,早就相互通婚混血,成一家人了……」

  不過想想,秦趙的祖宗也曾在戎狄荒土牧馬駕車為生,追溯回去,大家的遠祖都有過類似的經歷。

  在這裡,農與牧,華與戎,似乎不像黑夫想像的那樣涇渭分明,而如是兩條河混流到了一起。

  「華戎雜處,農牧並存……這就是北地郡啊!」

  他更加理解內史騰送他第一個詞的含義了。

  一念至此,黑夫也讓人加快了步伐,九月初時,經過十來天的跋涉,終於接近了北地郡的首府:義渠城!

  ……

  葉子衿再次掀開馬車的帷幕,這裡的距離義渠城尚有十里的亭舍,按照慣例,北地郡尉官體系的大小官員,無一例外,均在此迎接黑夫……

  郡尉之職,掌佐守,典武職甲卒,是與武事相關的,和平時管抓賊、治安、關防、戍守、訓練,戰爭時可直接統兵作戰。其下直屬的官員有兵曹掾、賊曹掾、尉史等,還有各縣縣尉。

  官員們一番持慧相迎後,黑夫亦上車來與妻子交待入城後的安排,葉子衿見他面有喜色,便問道:「良人緣何而喜?」

  黑夫笑道:「人生有四大喜事,吾妻可知道是什麼?」

  此時還沒這種說法,葉子衿搖了搖頭,黑夫便道:「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嗯,封侯拜將時,我正好遇到了其中一種。」

  「良人在此遇上了故人?」

  在葉子衿想來,丈夫是南郡人,之前也從未來過北地,應該不認識當地官員,何來故人?

  「是第一次伐楚時,在鮦陽一起作戰的袍澤,叫翟沖!」

  鮦陽之役是黑夫功成名就之戰,葉子衿亦有耳聞,但黑夫挺少說起。只是在回到安陸,南郡鄉黨袍澤來拜訪時,看著熱鬧的宴饗,觥籌交錯間,黑夫忽而感慨了一句:

  「槐木要是還活著,該多好啊……」

  丈夫身邊忠心耿耿的御者桑木聞言,出席下拜,流淚而泣,葉子衿這才知道,原來槐木是桑木的兄長,戰死在鮦陽了,屍骨葬在鄢縣的「烈士墓園」里。

  她知道那場戰役對丈夫的意義,也曉得黑夫是個重感情的人,便笑道:「居然遇上舊日袍澤,當真是巧!」

  黑夫頷首:「當日一起與楚人交戰的百將,除了我之外還有三人,滿在南郡任職,屠駟是屠雎族人,調到了長沙,與趙佗共事。唯獨翟沖,他是上郡人,如今爵為官大夫,在北地郡做兵曹左史,正好是我下屬。」

  「兵曹左史,這不是良人數年前的職位麼。」

  畢竟不是安陸嫡系,沒有搭上黑夫這輛升級快車,翟沖的發展,當然沒有安陸舊部們好。

  雖然此人並無太過人的表現,但好歹是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的,有個熟人,也對黑夫儘快熟悉當地情況,開展秦始皇期望的計劃有所幫助……

  正說話間,外面卻傳來一陣大聲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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