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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儒生還將了黑夫一軍。

  「如此,也不利於陛下『一天下之俗』的政令。」

  「說的好像他們冬天裡不穿皮裘一樣。」陳平自詡黃老,也看不慣這群死板的儒生。

  黑夫哭笑不得,他當時真沒想到還會來這麼一出。

  不過他卻不擔心,因為儒生博士,只是秦始皇拿來裝飾朝堂的吉祥物,話語權很小,即便事關衣冠傳統,是他們擅長的領域,但自有其他學派的人與之作對。

  比如墨家……

  果然,章邯興高采烈地說道:「諸生話音剛落,墨者唐夫子、程商便當場反駁,曰:諸生之言差異,子墨子曾雲,行不在服!」

  墨者也引經據典:昔者齊桓公高冠博帶,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晉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絳衣博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越王勾踐剪髮文身,以治其國,其國治。

  這四位君主,其服不同,卻都開創了各自的治世,由此可知,所謂的禮儀衣冠,並不能決定一個國家的治亂,儒生拘泥一件衣服材質是麻,是絲還是羊毛,真是迂腐。

  這是墨家的看法,在他們看來,只要舒適,去北方的戍卒被髮左衽亦無不可,去南方戍守的士卒文身斷髮亦無不可,作為儒家的死對頭,雙方觀點各自走向了極端,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

  就在兩家吵得不可開交時,以李斯為首的法家也發言了。

  「陛下,商君曾言,觀時而製法,因事而制禮,法度制令,各順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便國不必法古!臣以為,衣服,是為了便於穿用,禮制,是為了便於行事。若能利其民而厚其國,稍稍更改衣服材質未嘗不可。」

  「如今右庶長黑夫之建言,僅是仿羌人之法,以羊毛為線,製衣為士卒禦寒,又不是使中國之人皆被髮左衽,諸生如此反對,真是大驚小怪!」

  李斯的意見不難猜到,只要變革是有利於國的,法家就支持變革,秦國百年強盛,靠的就是這種勇於變革的心態。

  章邯道:「最後,連張蒼也站出來為你說話了。」

  「哦,張子瓠不是只喜關門讀書,不問政事麼?他說什麼了?」黑夫很好奇這個知識肥宅會出何驚人之語。

  「他就說了一句話。」

  章邯笑道:「張蒼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還是讓邊境戍卒吃飽穿暖後,再談禮儀之大,服章之美吧!」

  「說得好!一句話就夠了!」

  黑夫很欣慰,這就是承諸子百家遺風的好處啊,不同觀點在朝野碰撞,思想開放而進取,而不是自詡天朝上國,自己把自己玩自閉了。

  最後,秦始皇也做出了決意:

  章邯複述道:「陛下說,夫有高世之功者,必負遺俗之累;有獨知之慮者,必被庶人之恐!」

  「當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雖遭俗儒譏諷,卻能繼襄主之業,滅中山之國,啟胡、翟之鄉,趙遂有雲中、九原。」

  「如今依黑夫之言,略變衣裳材質,便能使將士無霜凍之苦,為國戍守邊境,開疆闢土,他日若能越雲中、九原,而取河套、陰山,此亦羊布之功也!」

  「陛下聖明。」黑夫朝咸陽宮方向抱拳,遇到一個勇於變革的皇帝,也不容易啊。

  「對了,董翳與我說,黑夫在路上的這一個月里,陛下身邊,可又多了一位寵臣。」章邯順口說道。

  「哦,莫非是優旃(zhān)又回宮中了?」優旃自從上次與扶蘇一同強諫後,便備受皇帝冷落,許久未召進宮了,黑夫有些同情他。

  「不是優旃。」

  章邯笑道:「是一個叫高漸離的燕國樂師!」

  第0379章 黑白

  「夏太醫,你知道,燕人為何尚白麼?」

  夏無且為高漸離敷藥時,他忽然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夏太醫沉吟片刻,說道:「聽說燕人所居之地,乃殷商故墟,承商之遺風,文字如商,習俗也如殷商一樣,以白為上。」

  「不,不。」

  高漸離卻搖了搖頭,笑道:「燕人樸厚而沒什麼文化,不會去講究千百年前的傳承。燕人之所以喜歡白色,只是因為燕國入冬之後,每年都會下好大的雪,雪蓋住了一切顏色、聲響、悸動,無窮無盡,融入蒼穹,好似混沌之初,天地之始,宏大而寧靜。」

  「活在那無盡頭的白里,吾等自然也喜歡上白色了。」

  一邊說著,高漸離也想起了,多年前,易水邊,所有人素衣緇冠,為荊軻送別的情景。

  「是這原因?」夏無且漠不關心,繼續解蒙住高漸離眼睛的麻布帶。

  「大概就是這樣,只是……」

  高漸離嘆了口氣:「我入咸陽月余時間,已不知道何為白了。」

  「這是自然。」

  夏無且笑道:「你瞎了,眼中便只剩下了黑!」

  布帶解下,伴著淡淡的藥味,高漸離黑白分明的雙眼,沒有絲毫神采,一片死寂,空洞地瞪著覆住他的黑暗。

  他是被秦始皇令夏無且以「矐(huò)刑」熏瞎的:將新鮮熱馬尿放到一個密封的桶里,然後生火烤,將高漸離的頭硬生生按進去,直到馬尿蒸乾為止。

  這樣一來,人也暈了,醒來之後,雖然眼睛看似如常,卻變得僵硬,光芒凋謝,成了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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