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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陳平做到了,他請里中年紀較長的數人列上席,里典、田典、里監門等人依次排列,又親自持刃,割下最適合他們的祭肉部位、大小,恭敬地擺到案前,而後才將其餘三四十戶的肉一一分完!

  這下,就連里中過去最看不起陳平的老儒,也橫豎挑不出毛病,捧著案上的冷豬肉嘆道:「善,陳孺子之為宰!」

  稱讚之聲不絕於耳,大多是發自內心的,少數是討好的,陳平一直保持著和善的微笑,眼睛則看向人群中的兄嫂,還有妻子。

  兄長陳伯聽人夸自家弟弟,驕傲得挺起了胸膛。

  陳平那個一度遭休棄,後又與陳伯複合的伯嫂,則嘴碎地誇耀小叔子博學多聞,連咸陽的大官「右庶長」都發喜帖來邀請。

  陳平的妻子張氏女,則摸著圓圓的小腹,含情脈脈地看著丈夫。

  這時候天色將黑,社祭卻才進入高潮,它不僅是莊嚴的祭日,也是盛大的節慶,整個夜晚,一里之人,宴會飲酒,神人同樂。

  不止是庫上里,整個戶牖鄉,窮里之社,扣瓮拊瓶,相和而歌,自以為樂,至於豪富大賈們贊助的大社,更是鼓瑟吹笙,倡優百戲,盛況空前。

  等狂歡結束回到家中,洗去手上的油膩後,陳平安頓妻子躺下,自己卻掌了燈,又在膏油燈下端詳起那封來自咸陽的請帖……

  ……

  這是黑夫的喜帖,朱色的楮皮紙為封皮,裡面是上好的麻紙,言辭謙虛,題頭便是「黑夫再拜言」,並提前兩個月發來,邀陳平入關。

  「良人何日啟程?」張氏女郎輕聲問道。

  陳平有些愧疚,偏頭看著燈燭道:「右庶長婚期在臘月初一,此去咸陽千里迢迢,我明日就要上路了。」

  妻子懷胎八月,十二月便要生產,這時候西去咸陽,他肯定會錯過產期,但陳平在接到喜帖時,卻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要去!也必須去!

  陳平輕撫著妻子的手,解釋道:「其一,這位右庶長黑夫,當年在本鄉為吏時,親自替我向汝家說媒,他離開時,又贈金不菲,我無以為報。如今他貴為右庶長,據說還是皇帝近臣,卻還記得我,竟提前兩月發來喜帖!」

  五年前的淡淡交情,竟到現在還記著他,這是陳平沒想到的。

  「其二,我如今雖為鄉吏,衣食無憂,但我不願一生拘於窮鄉僻壤,如今黑夫邀我去咸陽,或許是一個機遇!」

  婚姻在於有利可圖,陳平娶張氏女郎,除了看中她貌美外,還垂涎於張氏在陽武縣的地位。五年來,抱著這根大腿,他不僅聲望日增,資財日益寬裕,交遊也越來越廣,在鄉中為吏,無人敢不敬他。

  但陳平並不滿足於此!

  「今日,我作為社宰,人人稱善。」

  「但,我的才幹器量,僅能宰一里之肉?」

  祭肉雖小,但承載的是禮制規範。禮正則天下定,禮偏則天下亂。所以孔子才講究割不正不食,當魯侯在社祭後沒有給他送祭肉時,孔子也心灰意冷,辭去職務,離開魯國。

  春秋時,卿大夫手下的家臣之首,便稱之為「家宰」,孔子就做過齊國卿族高氏家宰。

  城邑之主為「邑宰」,也就是冉求所言的: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孔子也做過中都宰,據說一年時間,便使得中都男女別途,路無拾遺,器不雕偽。

  陳平的志向和野心,卻遠超社宰、家宰、邑宰。

  他的終極目標,是一國百官之首「宰相」!

  「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能像今日分肉一樣稱職!」

  今日分肉受贊之時,他便在心中如此慨嘆。

  但這志向是不能說出來的,人窮志大,別人聽了,也只會笑話他痴人說夢。

  然而,卻唯有一人,五年前就道出了陳平心裡掩藏的大志!

  「此君,他日或能宰天下乎?」

  這是黑夫的臨別之言,讓陳平驚駭莫名,很久之後才緩過來。

  天下何其大也,本以為從此與黑夫或將後會無期了,不曾想,五年過去了,陳平還在戶牖鄉打滾,昔日的小游徼,竟已躋身朝堂,成了右庶長,皇帝近臣!

  陳平妻家張氏的靠山是張蒼,可如今,聽說張蒼都得在黑夫手下做事……

  陳平的功利心再次萌動起來,黑夫還記得他,不惜千里相邀,說明中意陳平的才幹,而身為下卿的黑夫,已有資格招攬幕僚門客。

  在咸陽當門客,可比在鄉里做小吏強多了,陳平這幾年也看清楚了,雖然秦律理論上一視同仁,但實際上,身為六國遺民,他們的仕途、爵位是有一道天花板的,很難越過不更、鄉長吏的級別。

  而黑夫,或能助他越過這道天塹!

  「故於情於理,我都應去赴宴。」

  陳平解釋了不少,只求妻子能理解,他們成婚三年多,張氏終於有了身孕,他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遠門,故心中有愧。

  張氏是大家閨秀,雖然剋死了五任丈夫,但惟對陳平,她才有真情實意。

  出嫁前,張負告誡她說:「不要因為陳平家窮,侍奉人家就不上心,陳平如今雖不富貴,但日後必將干出一番事業!」

  她牢牢記著祖父之言,侍奉兄長陳伯如父,侍奉嫂嫂如母,對陳平,也舉案齊眉,十分體貼。

  她善解人意地說道:「良人應該去咸陽赴宴,我自有伯嫂和隸妾、傅姆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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