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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像他花了十多年時間也難以習慣咸陽的水土,嫌棄咸陽宮狹小一般,秦王也不喜歡「秦政」之稱。

  於是等他繼位為王后,在祭拜宗廟時,他便發出了令大宗伯、少宗伯驚訝的豪言。

  「天子無氏!」

  周室已亡,九州無主,但年僅十三的秦王政,卻早早立下了一個大志。

  這不僅是他的野心,也是從秦孝公起,歷代秦國先君的願望!

  「一統天下!」

  從那之後,秦王就極少再被人稱名諱了,更別提「趙政」。

  最後一次被人這麼叫,是什麼時候?

  是嫪毐被殺前,歇斯底里的嚎叫?

  是兒時在邯鄲唯一的朋友燕太子丹入咸陽為質子時,得知他要掃滅六國的大志時,在恐懼憤怒間脫口而出的罵言?

  還是母后臨終前,帶著對他囊撲殺死兩個同母弟的恨意,說出的那聲:「趙政,你個天殺的!」

  今夜,那些死去的鬼魂又回來了,呂不韋、母后、嫪毐、燕太子丹、樊於期、成蹻、昌平君。

  他們滿臉是血,飛舞在半空,一聲聲地喊著「趙政,趙政」,糾纏不已。

  秦王政卻沒絲毫的害怕,這些辜負他背叛他的人,不值得恐懼。

  他是天子,把持太阿,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眼下,只需要輕輕一揮袖,亡靈們便魂飛魄散!

  少頃,秦王龍目微張,呼吸平靜,定定地看著富麗堂皇的宮室頂部。

  不用向左右看,他也知道,碩大的榻上,除自己外,空無一人。

  秦王有很多女人,韓女、趙女、楚女、魏女、燕女、齊女,甚至還有異域來的胡姬,越姬。其數量成百?上千?近萬?他自己也數不清楚,但都只是臨幸了事,除了已經死去的胡七子外,他對嬪妃們,既沒有真情實意,也從不留在任何一女的床幃過夜。

  她們,只是為他誕下子嗣的工具,什麼兩情相悅,他從不相信,母后在三個男人間的長袖善舞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難以磨滅。

  這種對女人,或者說對任何人深深的不信任感,甚至促使他令人築天橋將咸陽宮的許多宮殿連起來。並命令所有的宮殿,無論自己來或者不來,每天都是古樂聲鳴,所以除了日夜不離君側的中車府令趙高外,根本無人知曉,秦王到底會在哪個宮殿留宿。

  但秦王有一個習慣,卻是人盡皆知的,那就是他每天雞鳴便起,在宮人侍候下穿戴整齊,一邊看著一早新送來的奏疏,一邊匆匆吃過朝食後,便讓人將少宗伯召來。

  這時候,天才蒙蒙亮。

  少宗伯又稱「小宗伯」,是大宗伯的副官,管理宗室祭祀的官員,掌宗廟昭穆之禮。不過少宗伯一點不年少,反而是個垂垂老朽,拄著鳩杖,在空闊的宮室里走得顫顫巍巍。

  他亦是王室公族,據說與秦王政的祖父秦孝文王同輩,所以秦王一直對他敬重有加。

  也只有他,得了秦王允許,不稱「大王、陛下」而呼之為「秦王政!」

  而且是每天早起,都要喊一遍!

  「秦王政,你忘了秦國歷代先君一統天下的大願了麼!?」每天這個時候,隔著十餘步,少宗伯嘶啞的聲音,都會傳到秦王耳中。

  仿若許多年前,夫差令人立於門前,每逢他出入,便高喊:「夫差!爾而忘句踐殺汝父乎?」一般。

  秦王這時候亦會肅然作揖回答。

  「政,一日也不敢忘!」

  但今天,少宗伯卻沒有像以往那樣,拄著鳩杖高呼,只是一言不發地走到秦王面前,朝他行了極重的稽首之禮。

  「齊王已於上月入朝,至此,六國已滅,大王終於實現了秦國歷代先君一統天下的大願,老臣的職責,也盡到頭了……」

  他抬起頭時,已是老淚縱橫:「穆公、獻公、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若見到今日之景,定能心生寬慰!」

  是啊,秦王心中也長舒了一口氣,繼六代餘烈,奮武十餘年,終於掃平六國,天下歸一,他的大志,終於實現了!

  但這就是盡頭了麼?秦王以為還不夠,六王相繼入朝,或被殺,或被遷,但他始終無法感到身為勝利者的享受。

  尤其是自己「王」的名號,已經略顯小器了。

  秦王是個喜歡推翻傳統的人,於是他便對少宗伯道:「寡人昔日曾與少宗伯談及墨家、名家的名實之辯。少宗伯對我說,名家墨者均落入名實的詭辯里去了,歸根結底,名者,實之賓也,大實必以大名配之,方能名正言順,可是如此?」

  少宗伯稱是,秦王繼續道:「春秋以來,諸侯混戰,卿大夫僭越奪位,故奇辭起,名實亂,如今天下歸一,亦當重正名實,而正名之舉,當由寡人始!」

  言罷,秦王看向已入內待召的郎官、近臣:「趙高何在?為寡人草詔!」

  中車府令趙高可是文武全才,不僅駕得一手好馬車,書法也堪稱一絕。他立刻上前,在案上攤開帛書,將筆蘸滿天下間最好的墨,按照秦王的口諭,用天下前三甲的書法小篆,寫下詔書。

  「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藩臣,已而倍約,與趙、魏合從畔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

  「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故舉兵擊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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