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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一日,數千人聚集在灞橋邊,觀看齊王建入朝於秦的盛況。

  他們當中有過路的行人,也有本地的農戶,眾人都很興奮,對著陸續踏上灞橋的公子王孫、宮人女婢、高挑齊女、群臣百官指指點點。

  「這哪是入朝啊,分明是俘虜。」

  黑夫的車夫桑木搖著頭,但見那些穿著齊絹魯縞的公子王孫垂頭喪氣,而宮人女婢則哭哭啼啼,已經把妝容弄花了,群臣百官,更是三步一聲嘆。

  先前桑木過去問其爵位,自稱是「官大夫」老農也在孫兒的攙扶下,踮著腳看著這一幕,他的右臂已經斷了,只得將左臂搭在他孫子的肩上。

  聽桑木如此說,這獨臂老農便笑道:「後生,你說的沒錯,不是入朝,是俘虜!這場面,從今王十七年開始,老朽已經見過第六遭了!」

  秦王政十七年,正好是韓國滅亡那年。

  「老丈年紀長,爵位高,見識也廣啊。」黑夫誇了老農一句,老農卻滔滔不絕起來。

  「最先來的是韓王安,隊裡鼓著鄭衛之音,管溝渠的鄭君還來接他,在橋邊稽首,說自己再也不能做韓王的臣子了,說的可動情了,對了,當時虜了韓王的,就是上個月剛來的內史……他的氏是什麼來著?」

  「葉。」黑夫替他接了下去。

  「沒錯,就是葉!」

  老農用獨臂拍著自己頭髮花白的後腦勺,笑道:「之後過了幾年,趙王也來了。趙王據說是個娼婦之子,大王對趙國也最不客氣,讓他穿著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連車駕都沒,一路走著入關的。千餘里下來,鞋履已經走沒了,滿腳是血,一步一稽,血印子就留在了橋上,可惜車行人踩,現在已看不見了……」

  他又露出了缺了許多的牙:「老朽不可憐他,我也恨趙人,我這右手,就是四十年前,在長平丟的!」

  聽說是跟著武安君白起打過長平之戰的老卒,黑夫不由肅然起敬,請老農在車上坐下,也不嫌他嘮叨了。

  老農對黑夫的態度很滿意,他這年紀,這經歷,與王翦相當,別說是個左庶長,就算是當朝丞相來了,他也不一定會給好臉色。

  「不過話說回來,吾等也沒少殺趙人,四十多萬,殺紅了眼,頭顱堆滿了山谷,屍體也埋不完,最後連丹水都堵了。可這趙人,總是像地里的莊稼,永遠殺不完,這邊斬了一茬,邯鄲又長出來一茬。也罷也罷,要論仇怨,趙人恨秦人,還更甚些。」

  「再之後是魏王,魏王哭的那叫一個慘啊,我聽說他的都城被大水淹沒,衝垮了,死了好多人,街巷能開船,地也沒法種,真是可悲。」

  滅魏之戰黑夫有參與,並見過魏王向王賁投降的場面。

  「隨後是楚王……他叫什麼來著,兩字的,楚音拗口,我不記得了。楚國是大王巡視東方後,順便帶回來的,還有數千楚人,女的都是嬌小女子,男的都是鮮冠組纓,絳衣博袍。不過依老朽看,那麼高的楚冠,戰場上正好是箭靶子,休說女子,連男子都有一副那麼細腰,怎麼打仗啊?難怪一直被大秦攆著跑。」

  「還有去歲被擒來的燕王喜,人數最少,穿著刑徒的褚衣,我別的不記得了,就記得那數百匹繳獲的東胡好馬。」

  「最後,便是這齊王了……」

  灞橋老農的話,讓黑夫想到了課本上學過的一句話: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剽掠其人,倚疊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

  老農說的口乾,黑夫笑著將自己的皮壺遞過去,老農喝了一口,抱怨說這怎麼不是酒啊。

  他們說話間,大部分人馬已過,齊王的車駕也來了……

  ……

  齊王建是主動投降的,待遇比趙王遷好一點,還有車馬坐,只是那車上別說華蓋,連帷幕都沒,可能是故意要讓他接受秦人鄙夷的目光吧。

  在黑夫眼中,齊王就是個年邁的胖子,高冠博帶,一身紫衣,雖然在古板的秦國,紫色非正,但齊人偏就喜歡,舉國上下,紫衣最貴。

  齊王車駕前後,除了押送他的秦兵外,還有幾個大夫模樣打扮的人,他們可沒車坐,只能走路,幾人走不動了,也不顧君臣禮儀,拉著齊王的車轅借力。

  唯獨一個高個的齊人大夫,卻昂首挺胸走在馬車前,黑夫瞧見他手上還戴著鐐銬。

  來到灞橋前,此人卻停下了腳步,抬起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遠方若隱若現的咸陽城,露出了一絲悽慘的笑。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幾步搶到前方,攔住了齊王建的馬車!

  趕車的秦吏連忙勒住了馬,又讓守橋的秦卒來將這人趕走。

  此人卻死死拉著橋頭的華表,大聲道:

  「下臣曾對大王說過,齊地方數千里,帶甲數十萬。而三晉壯士,皆不降秦寇,而在阿、鄄之間者數萬,王收而與之十萬之眾,使復三晉之故地,則臨晉之關可以入矣。楚、燕大夫,不欲為秦虜,而在城陽者數百,王收而與之十萬之師,使收楚故地,則武關可以入矣!如此,則齊威可立,五國可復!」

  「然大王不聽臣,而寧可相信後勝之言,西面而事秦,現在可後悔了?秦使許諾給大王的五百里地,在哪裡?若早聽臣計,眼下吾等已車過灞橋,飲馬渭水了,豈會為秦所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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