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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局變遷下,遊俠劉季面臨重大選擇,要麼納入新的體制當眾,固定居所職業,重新做人。
要麼逃亡,成為秦國法外的亡命罪人。比如劉季過去追隨過的魏國縣俠張耳,在秦軍攻占魏國後,馬上就成了秦國官府通緝的對象,隱身逃亡,不知去向。
從外黃之戰起,劉季就對今日早有預料,沒有絲毫猶豫,這個識時務者選擇了浪子回頭。
但他懶得聽父母的話,老實務農,竟然大著膽子,打起了做官的主意!
「就你也能為吏?」老爹劉太公當時就是這語氣,打死也不信爛泥能上牆。
然而,劉季又賭對了,楚國統治時期做官無門的他,終於趕上了好時候!
按照秦國的官制,新來的縣令、縣丞、縣尉,是秦國從本土調來的。但地方小吏,則多由本地人擔任。
地方小吏的入仕,有多種途徑,可以由軍隊的軍吏轉任,可以由地方依據一定的財產和行為標準推薦,也可以通過「試吏」選拔。
劉季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在老家豐邑是名聲很臭的老光棍,推薦出仕,需要德行和鄉里的稱譽,他混不上,於是只能選擇考試出仕。
他靠在縣裡做獄吏的任敖關係,尋了一些秦律來摘抄,背誦。
劉季小時候被父母寄予厚望,是學過識字的,他花了半年時間,總算把黑夫多年前曾背得滾瓜爛熟的《盜律》《賊律》《捕律》《囚律》《雜律》《具律》,以及《傳食律》《行書律》讀得七七八八。並參加了十月份在沛縣的律令考試,雖然也有錯的,但好歹勉強及格。
亭長作為武吏,還要求會劍術,通五兵,這就是劉季長項了。
於是,一月份時,他便被任命為泗水亭亭長。
泗水亭長,大小算是一地之長,一手持簡牘命令,一手持捆人繩索,手下還有兩三名下屬丁卒供使喚,十里之內,人人敬畏他,可不威風!
眾人閒聊了一會,酒肆門外,響起了一個大嗓門的聲音。
「季兄,二三子,肉來了!」
一個二十歲上下,留著絡腮鬍須,滿手油花的屠夫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剛燒好的兩根狗腿。
他叫樊噲,是沛縣的狗屠,也是劉季做遊俠時認識的小兄弟。
「阿噲快坐下,就差你了!」
劉季是眾人的老大,他讓樊噲就坐後,一隻手攬過曹寡婦,親了她一口,隨即哈哈大笑著,高高舉起了陶酒盞!
「二三子,入仕前的劉季,是鄉里遊俠,遊俠雲遊四方,結交朋友,講究義氣!」
「如今做了官府小吏,得受為吏之道、秦國律令的諸多管束,不得再胡作非為。為吏公務在身,四處浪蕩是不行了……」
嚴肅地說了兩句後,老流氓忍不住了,又原形畢露,俏皮地笑道:「不過,酒還是要喝,朋友還是要交的!」
「說得好!為劉亭長賀!」
求盜、亭父、亭卒,以及任敖、盧綰、樊噲等人也舉起酒盞,與劉季對飲,哈哈大笑起來。
酒雖是粗糙的劣酒,但下到肚子裡卻也暢快,劉季滿飲數盞後,由著曹寡婦幫自己擦去濃須上的酒水,伸手摸著自己的赤幘,感慨萬千地說道:
「從今天起,我,也是秦吏了!」
第0316章 藍田日暖玉生煙
商縣是黑夫一行人入關後的第一站,商縣又叫做「商於之地」,春秋時屬晉,因其在洛水之上源,亦稱之為上雒。後來晉國三分,商地就歸了魏國,衛鞅入秦主持變法,開始反攻魏國,奪取此地,被秦孝公封於商於十五邑,故稱之為「商鞅」。
現如今百餘年過去了,商縣,卻根本找不到商鞅的墳冢、故物。
「大概是下場不太好吧。」
黑夫在縣裡轉了一轉,暗暗想道。
商鞅的變法雖然強秦,卻得罪了公子虔和太子、公族,更別說手裡還占著商於六百里之地,相當於三分之一的秦國疆土。秦孝公的確兌現了他「分國」的承諾,可一旦孝公死,這一切都會成為置商鞅於死地的東西……
若是商鞅像電視劇里那般,坦然受縛就義,說不定真能成為為法殉身的聖人。可惜就黑夫所知,商鞅最後的掙扎顯得有些難看和愚蠢。
當秦惠文王繼位,公子虔一班人要清算他時,商鞅第一反應是逃跑,結果因沒帶驗傳被拒於客舍之外,於是就有了作法自縛的成語。
商鞅好不容易靠著偽造的驗傳出了邊境,回到魏國,但魏人卻怨恨他當年騙摯友公子昂,殺魏人無數的行徑,拒絕收留他,甚至還故意將他趕回秦國。
商鞅也算能折騰,從魏國河外回到封地,糾集部屬,發動邑中士兵,向北進攻咸陽,謀求最後的生路。
但這絕望之下的掙扎,很快就被秦國撲滅,商鞅在亂軍之中被殺死,又被處以五馬分屍之刑,全家被族誅,還留下了「莫如商鞅反者!」的告誡,為秦律里的謀反罪加上個一個血淋淋的案例。
好在秦惠文王英明,商鞅雖死,秦法未廢,否則今日就不會有秦王掃六合之事了。
「從商鞅為秦制定律令那天起,就註定他的結局了。」
黑夫若有所悟,商鞅的敗亡,一方面是政治上樹敵太多,結怨太深,丟了上層,又沒讓當時的底層秦人心生愛戴,商鞅死時,秦國百姓竟無人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