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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所在的山頭叫做「西陵峽口」,正是三峽之一西陵峽的終點,七百里三峽的層巒疊嶂、浩浩大江的險灘密布至此結束。從這裡往東,兩岸連山就變成了小丘陵,迴旋湍激的江水也漸漸漫為平流。

  於是當地人言: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故命名為「夷陵」。

  夷陵縣位於枝江縣以西百五十里,正是這次郡守行縣的第二站。

  葉郡守在夷陵照舊先查看了在本地種著的冬麥,用了堆肥漚肥之法後收穫如何,一樣是增產三成左右。郡守十分滿意,而後便繼續去查看水碓在本縣的推行情況。

  夷陵西高東低,有不少湍急溪流,正是適合推行水碓的好地點,加上本縣人口不過兩萬餘,多設水碓,正好能彌補人力的不足。

  這次郡守倒是沒讓黑夫同行,於是黑夫樂得輕鬆,在花了一天時間檢查完當地兵籍,確定了徵兵規程後,公務就算辦完了。眼看郡守還在鄉下轉悠,他便一時心癢難耐,打著去西陵峽口巡查水道、亭驛之名,讓幾個當地小吏作為嚮導,帶他來了一趟西陵峽一日游。

  時候有限,這趟出行只能是走馬觀花,在瞧了一眼西陵峽風光後,黑夫便得匆匆返回,到下午舂時時分,才回到了夷陵縣城。

  夷陵縣邑很小,不到安陸縣城的一半,建築多半沿著江邊一路鋪展開來,在江水拐彎的緩流處,則是碼頭,此時停泊著幾艘從巴蜀駛來的船隻。

  朝發白帝,暮至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

  話雖如此,但這年頭,從巴蜀出三峽入南郡可是件兇險的事,畢竟三峽險灘密布,若非有經驗的老船家,很容易出事。才剛剛經歷膽戰心驚的七八百里航程,這些巴蜀船舶上的船員急需休息一下,喝一口當地的米酒壓壓驚。

  黑夫回縣寺的路上經過碼頭,正好看到郡守騰的長史帶著幾個隨員坐於此處,似乎正在等什麼人。

  長史名為魯盪,看到黑夫後,魯盪主動起身朝他拱手,長史可是五百石吏,黑夫少不得作揖還禮,並與之攀談了幾句。

  「左兵曹史可見到西陵峽之景了?」

  自打從枝江出來後,魯盪對黑夫態度突然熱情了起來。

  黑夫也不敢怠慢:「見到了,果然名不虛傳。」

  魯盪笑道:「其實西陵峽還不是最美最險的,郡守上一次行縣,帶著吾等一直往西,去了秭歸,過巫峽,又至巫縣,窺瞿塘峽,那才是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黑夫笑道:「不知這次我是否有幸能見此奇景。」

  「恐怕不行。」

  魯盪透露道:「郡守此番最西只到夷陵,待到後日,便要乘船順江東下,或去夷道,或回江陵歇息,再走水路,直接去竟陵、州陵,而後就輪到左兵曹史的家鄉安陸縣了……」

  「比起奇景,我還是更想歸鄉。」

  黑夫道:「待到了安陸,當由我為郡守和長史引路。」

  而後二人沉默了片刻,隨即魯盪又指點著這夷陵城邑,說起了黑夫感興趣的兵事。

  「左兵曹史想必也看到了,自巴地歷三峽東下,連山疊嶂,直到此地,水流才漸平,山勢也漸緩,故夷陵乃江漢西門戶。當年楚國便在此築城經營,甚至將此地設為西王陵,據說有不少楚王和公卿葬在這層巒群山之中……」

  黑夫頷首:「兩年前,我在安陸縣做亭長時,緝捕過一群盜墓賊,為首的大盜,就曾在夷陵盜挖楚墓。」

  「那樁案子我也記得。」

  魯盪道:「不過那些修在城郊的楚國先王之墓,早在五十多年前,就被武安君和司馬錯將軍燒過一遍了。」

  原來,五十多年前,秦國伐楚,先取得上庸、漢北之地,而後便兵分兩路,一路是黑夫較為熟悉的,武安君白起率數萬兵卒,直搗鄢城,孤軍深入。當時的楚王之所以無法調出足夠的兵力去抵擋白起,就是因為秦國的另一路大軍,在司馬錯率領下,從巴蜀出發,以水師東進,吸引了楚軍主力……

  魯盪道:「我聽說,當時司馬錯將軍率巴蜀三萬之士,以大船數十,小船數百,起於汶山,浮江而下。巴郡城江州,至楚郢都,也就是如今的江陵有千三百餘里。里數雖多,然而水流急速,可日行三百餘里,不費牛馬之力。」

  「大軍從巴郡城出發,不出兩日便至楚國西境之扞關。扞關一破,以東的巫縣、秭歸皆不戰而降,楚國的黔中、巫郡盡歸秦國,這夷陵也守不住了。」

  「正好當時武安君破鄢城,便過荊門,來夷陵與司馬錯將軍相會。以巴蜀之糧,讓擊穿了楚國的將士們飽餐一頓,火燒夷陵以恐嚇楚王。之後水師也東侵至竟陵,金鼓之聲聞於蘭台之宮,那楚襄王果然如驚弓之鳥,帶著宗室貴戚棄郢東逃了。」

  說到這裡,魯盪忍不住嘲笑起楚襄王的膽怯無能來,讓楚襄王魂牽夢縈的巫山神女,就這樣淪喪在秦軍的大船勁弩之下,他卻只能倉皇西顧。

  黑夫頓時覺得,這楚國在戰國的歷史,和後世的宋朝還真有點像,也許在項燕、斗然、鍾離眛等人眼裡,鄢郢之辱,大概和宋人眼中的靖康之恥差不多吧。

  與此同時,黑夫也不由佩服起司馬錯來,說道:「我聽說司馬錯將軍早在惠文王時,便力主伐巴蜀,秦據巴蜀,則可以上游之勢威迫楚國,真是高瞻遠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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