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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這蘭台之宮寫了《風賦》的宋玉呢?」

  黑夫指著那八丈高台,笑道:「在武安君南下伐楚時,他隨楚襄王倉皇東竄了!就算宋玉、景差之徒作出再華麗漂亮的辭賦,也擋不住秦軍將士,也救不了楚國,這道理,還不夠明白?」

  「現如今,雖然秦國禁絕詩書之令已松,各地學詩書之人不在少數,也不算違法。但別人可以賦詩,以辭句言志,我卻不能。」

  黑夫目視眾人:「因為我乃秦吏,素來奉商君之法,不敢陽奉陰違!」

  「若非要我說句帶風字的,應景的話,那黑夫就不用什麼詩賦,而用直白的,讓庶民黔首也能聽懂的話說出來吧!」

  他朝著東方,朝著袍澤們埋骨的地方拱手,目光堅毅地說道:「願我再次帶領南郡子弟伐楚時,能如迅風之掃秋葉,攻城略地,結束這綿長的戰事。也願我能盡綿薄之力,助大王一統天下,使六合同風,九州共貫!」

  ……

  黑夫的聲音迴蕩在蘭台之宮,迴蕩在流水之亭里,眾人都被他罵得呆愣住了,他們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腦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因為黑夫說的大義凜然,連祁夏也沒找到反駁的話。

  唯獨黑夫心中門清。

  這場遊戲,對他天然不利,他既不會背詩經,也不懂楚賦,更別說挑出帶「風」字,又應景的句子作為告白話語了。一不小心,就是驢唇不對馬嘴,徒惹笑話。

  當然了,黑夫和一切現代人一樣,能背出來好多帶風字的唐詩宋詞來呢。什麼「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什麼「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要應付過去還不容易?

  更甚者,可以將這些詩詞吹成自己作的,管他五言七言,管他應不應景,難說還能得到讚譽,讓自己得個「文武雙全」的名聲呢!

  但是,換了其他朝代倒也罷了,在秦國,這麼做有何意義?

  除了讓一群無聊的貴族官吏子女驚呼,另眼相待。

  除了讓那位,真正掌握南郡權力的封疆大吏嗤之以鼻。

  沒有一點實際用處,倒不是黑夫鼓吹愚民,以沒文化自豪。戰國,這註定是個辭賦不如刀劍的年代啊,最受崇敬的,最偉大的詩人屈原,早就沉在汨羅江里了!

  再說了,這場聚會裡,唯一能入黑夫眼的青衣女子,會在意詩賦之技?

  黑夫回想起與葉騰會面的過程,還有他的那句臨別贈言。

  「沒猜錯的話,被葉騰奉為圭臬(niè)的家學,才不是什麼《詩》《書》,而是《韓非子》吧!」

  黑夫雖然沒讀過《韓非子》,卻也聽說過,韓非雖然師從大儒,卻背離了儒家,轉入老子、申子之道,並瘋狂推崇商君之法……

  商君對詩書是啥態度,韓非子裡就是啥態度,葉騰想來也差不多,否則也不會在黑夫讀得滾瓜爛熟的《語書》、《為吏之道》里對詩書隻字不提,只嚴申律令了!

  所以說,穿越者們,連所處的情況都沒搞清楚,抄個屁的詩啊!

  秦國的律令法度,軍功授爵,本就是為黑夫這種不通詩書,更不知辭賦的人天造地設的。幹嘛要以己之短,與貴族子弟的長處相鬥呢?只為了混入這個無聊透頂的小圈子?他若真這麼做,怕不是腦袋讓驢踢嘍。

  在掀桌撒潑後,黑夫倒也痛快了,便對目瞪口呆的眾男女大笑道:「言盡於此,還望二三子深思,我還有軍務要忙,告辭了!」

  言罷,黑夫竟就這麼揚長而去!

  馮敬身為秦吏,被黑夫這麼一鬧,也不可能再待下去了,少不得匆匆起身,與眾人致歉告辭,心裡叫苦不已:「這手段,果然夠魯莽的,今日以後,黑夫,你怕是要成這群青年子弟的公敵了。」

  還有那個叫唐覺的青年,在告白失敗後心灰意冷,卻又遭黑夫一通猛喝,似是明白了什麼,哈哈大笑後,也跟著離開了。

  三人離開後,曲折的流水依然潺潺流淌,還呆在原地的眾人都面面相覷,祁夏、黃田等人反應過來後,開始大肆詆毀黑夫,單方面地宣布勝利,罵他玩不過自己就掀桌胡來。

  「也難怪,畢竟是個粗鄙的黔首庶民出身,只會掃吾等雅興!」

  女子們也撅起了嘴,覺得那黑夫說的太過分了,果然是個不解風情之人,對他的那一點好感,也消失殆盡。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罵著黑夫,唯獨坐於上席的青衣少女捏緊了拳頭,她依然在回想黑夫拋下的那幾句話。

  「帶領南郡子弟伐楚,如迅風之掃秋葉,結束這場戰事?願盡綿薄之力,助大王一統天下,使六合同風,九州共貫?」

  「今日能把宋玉《風賦》中,狂風的霸道和勢不可擋道盡的,唯獨這兩句話!這才是真正的應景、知時之言!」

  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於土囊之口,緣太山之阿,舞於松柏之下,飄忽淜滂,激颶熛怒。耾耾雷聲,回穴錯迕,蹶石伐木,梢殺林莽!

  正如賦中所言,這黑夫,就像一股疾烈的黑風,將眼前這群還活在春天裡,整日優哉游哉,不知最後的功勳將要擦肩而過的無知子弟,吹打得七零八落!

  孰優孰劣,不言自明!

  子衿露出了笑,暗暗頷首道:「我可以去告訴父親了,他沒有看走眼,這黑夫,的確是個能做實事的秦吏!可以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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