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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葉騰已經對自己的底細了如指掌了,這種情況下,欺瞞敷衍,是最差勁的選擇。

  仗著自己是李由親信打死不承認?

  也沒用,君不見葉騰談及李由,如言鄰家孩童。本該郡守郡尉商量的事,他自己就一言堂了,只在事後移書李由告知一聲,可李由連抱怨都不敢說一句……

  感謝一路來和那兩個小吏的閒聊,黑夫好歹了解了葉騰是個怎樣的人:他是霸道獨裁的郡守,是一天內處決四百名犯人的酷吏,也是明察秋毫的循吏。

  想法順著他的性情做出回應,而不是盲目作死。

  黑夫暗道:「若他是想要李由難堪,追究我不直之罪,直接審於公堂不就完了?卻特地讓我來私宅,屏蔽左右密談,這是不是意味著……」

  「葉騰也不想將事做絕?」

  沒錯,並非每個秦吏都像喜那麼鐵面無私。

  隨著那救命的琴音慢慢淡去,黑夫也想明白了,實話實說,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當然,是葉騰想聽的「實話」。

  「下吏有罪!」

  黑夫像是一個被老師揭穿幫同學抄作業的學生般,誠惶誠恐地下拜認罪。

  葉騰緩緩睜開了眼:「何罪之有?」

  「不直之罪。以上種種,的確是黑夫想出來,又與伯兄、姊丈商量,再由他們做出的!」

  而後,黑夫就將這些發明的來源說了出來,他說自己心疼母親、伯嫂舂米辛苦,看著家裡打水用的桔槔突發奇想,便請姊丈做了踏碓。

  而後見到紀山銅官缺少勞力,碎礦緩慢,唯恐影響了冶銅效率和武庫補充兵器的速度,於是又看著溪流江水,有了改踏碓為水碓的主意……

  堆肥漚肥,黑夫只說自己本就是農戶子弟,成年前就終日與糞土屎尿打交道,是偶然一次發現的。

  至於裹傷之術,他則將鍋推給了年少時的那次「奇遇」,說自己跌破腿後,遇上了一個鶴髮童顏的老丈,受他救助所學,當初黑夫就是如此對陳無咎胡吹的。

  最後黑夫誠懇地說道:「黑夫雖然隱瞞了些事實,但若只是黑夫一人空想,既不能如姊丈一樣,輕鬆做出複雜的器械,也無法如家兄一般,不避污穢,春夏秋冬無一日懈怠,盡心照料農田,證實堆肥漚肥的確能使粟稻增產!」

  「臨溪羨魚者無法得魚,退而結網者,才是將魚補上來的人!比起我,姊丈與家兄更應受賞得爵!故黑夫有罪,姊丈、伯兄卻無罪!」

  黑夫一口氣將這些事情都攬了下來,他還想著,若是葉騰不放過,繼續追問,他就說,是十七歲的時候大病一場,突然開竅,然後看什麼都通透了!

  怎麼,我聰明也有錯?

  豈料,葉騰卻點了點頭道:「你能說實話,這便夠了。」

  黑夫正緊張地準備回答下一個質問,此刻只感覺一下撲了空……

  「此事我已知矣,你雖有不直之實,卻無刻意欺瞞之心。雖然律令不允許官吏不務正業,但只是想想,提個建言也無過錯。今後此事不必隱藏,可讓所有人知曉,不然……」

  葉騰看著他,嚴肅地說道:「縱然是利國利民之舉,但你在大王眼裡,依然逃不過一個『不直』的印象!梓材之木,也將變成大而無用的櫟(lì)樹了!」

  這便是葉騰今日非要問個清楚的原因。

  葉騰朝北方一拱手:「堆肥漚肥之法、水碓,都要送到咸陽給大王過目的,其功效足以震驚朝野,成為伐楚助力。但你試想一下,當汝家兄弟三人之名一齊呈於王前,我都能看出蹊蹺來,何況大王?」

  葉騰最清楚不過了,秦王政,也是韓非之論的忠誠踐行者。論對法、術、勢的運用,古往今來沒有哪個帝王能出其右。葉騰可不敢像糊弄韓王那樣欺瞞秦王,韓國之奸邪降將,到了秦國,卻只能做盡忠職守的良臣。

  再兇惡狡猾的狼,到了秦王腳邊,就成了搖著尾巴的狗。

  若是不願,就只能像昌平君那樣造反了,不過在葉騰看來,那是死路一條,大勢已定,昌平君已是楚國這座大墳冢里的枯骨了……

  大王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背叛,最敏感的,就是欺瞞!呂不韋、嫪毐、樊於期、長安君,想想那些背叛欺瞞大王的人下場如何吧。

  每天要檢閱百餘斤簡牘的王,不會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所以若不提前想好說辭,肯定會出事,難說連他這南郡守也要背個不察的罪名。

  這也是葉騰將安陸獻上的「堆肥漚肥之法」壓下,沒敢立刻上呈咸陽的原因,他必須問個清楚,才能做下一步的決定。

  若方才黑夫胡吹一氣,呵,雖不至於驟然刑殺,但此人這一生的仕途,也差不多到頭了……

  眼下他實話實說,倒還值得救助。

  聽到郡守提及秦王,黑夫也作恍然大悟狀:「下吏多謝郡守救命之恩!」

  「你明白了?」葉騰露出了笑。

  話說到這份上,哪還能不明白?黑夫只能道:「下吏銘記於心!此生不敢忘懷!」

  「那就下去罷,讓你訓練的醫護急救之士,這件事務必做好!」

  不過幾句話功夫,便能讓前途光明的黑夫欠自己一個「救命之恩」,葉騰很滿意,他現在雖然是小人物,但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既然目的已達到,他便拍了拍手,讓外面的屬吏進來,開始送客,臨別前還不忘囑咐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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