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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插曲之後,眾人又在路邊敘了一會舊。滿說他如今在郡尉府任尉史,其他六七人也各自報出了現在的任職,要麼是軍隊裡的屯長,要麼是亭長,甚至還有個做了里典的。
「里典怎麼了?」
那人在眾人里職位最低,有些沒面子,嚷嚷道:「我好歹也管著幾十戶人家,比戰前只是一小公士強多了!」
黑夫聞言,不免有些感動,眾人都有各自的職務,今日卻聚集在一起來迎接他,足以說明他們對黑夫的感激和敬仰,黑夫心中亦十分欣慰,當時的付出,終於收穫了豐厚的回報。
「這批人雖然目前大多只是升斗小吏,但他們卻是我在郢縣立足的基石啊!」
這還只是郢縣,聽滿說,江陵那邊也有十多人,推而廣之,當日追隨黑夫突圍、轉戰的數百兵卒,如今都得到了升爵任職,遍布南郡十八縣。
「或許,這將成為我的第一筆政治資歷呢!」
如此一想,與利咸、季嬰、東門豹等鄉黨屬下告別後,孑然一人來異地赴任的孤獨感覺便沒有了,黑夫心中只生出了一股豪情。
「有了這些南郡兵作為憑藉,南郡十八縣,我何處去不得?」
……
經過此事,黑夫對於在兵曹任職,助李由練兵的信心,更多了幾分。
眾人都是臨時告假出來迎黑夫的,黑夫也要趕在太陽落山前去郡尉府報到。於是他們便說好,改日約上江陵城的袍澤兄弟們,聚一起為黑夫洗塵,便相互道別,匆匆回各自崗位去了。
只剩下滿騎馬在前,指引著黑夫前往郡尉府。
「我也沒料到,李都尉會來南郡任職。」
滿樂呵呵地笑道:「來了之後,都尉便將我調來做尉史,今日也是都尉授意我來迎接五百主……官大夫的。」
滿是隱隱能猜到,黑夫和李由做的那筆「交易」,但他是個聰明人,看破不說破,隨著李由來到南郡,當時跟著他突圍歸國的眾人,都變成了嫡系,像滿這種李由還能記住名的,更立刻就得到了提拔升職。
這就是黑夫當初讓功時算計的「長期好處」了,不但他一人受益,眾人也能得好處。
不多時,二人已抵達了郡尉府,卻見這裡大院深宅,峻宇雕牆,很闊氣,裝飾得也很華麗。
「我們安陸縣的縣尉官署小家小院,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啊。」黑夫感慨,省廳級機關就是不同。
滿是本地人,早就習慣了,他哈哈大笑道:「郢縣原本就是楚王宮城,後來才改為縣城的,這裡的每個官署,之前都曾是楚王宮室,豈能不高大華貴?在城中心,還有幾處更大的宮苑高台,至今還空著。因為太逾越了,沒有哪位郡守郡尉敢住進去,只能留著作為大王的行宮,雖然大王至今都沒來住過……」
「會來的……」黑夫暗想,秦始皇可是個坐不住的人,當了皇帝後一半時間都在巡視天下。
這時候黑夫也注意到,在郡守府門口那擠滿車馬的車廄處,他們在城門邊遇到的那輛安車赫然在列,畢竟同時四匹花馬拉車的人,這一路上黑夫他們還沒見到過,當不會錯。
「莫非那玉面君子也是來郡尉府的?」
不及多想,滿已經熟絡地上前,向府門邊持戟的甲士道明了來意,黑夫亦再度遞交了自己的驗、傳,以及徵辟簡書。
門口執勤的百將一臉驚奇,臉上的嚴肅古板瞬間就沒了,陪笑說道:「原來君便是新來的左兵曹吏!久仰久仰!請稍候,我這就前去通報。」
瞧著他打躬作揖而去,黑夫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才剛來,怎麼就「久仰」了?
他看向滿:「你與他們說了什麼?」
滿笑道:「何必我來說?五百主的英勇事跡,早就傳遍南郡了。更何況,李都尉親自舉薦的人,郡尉府內眾人見到了,豈能不敬?」
通過滿的口述,黑夫才知道,上任三天後,李由就找個了藉口,將沒有什麼背景的左兵曹史調到了賊曹,並親自向郡守和功曹舉薦了黑夫……
親自舉薦,亦是秦國任吏的途徑,但這是要冒巨大風險的。因為秦律規定,若是被舉薦者在未升遷前犯法瀆職,舉主也要被連坐追究。當年杜弦看中黑夫,讓他做吏,也不敢親自舉薦,而是通過拐彎抹角的請縣令徵召。
李由這麼做,儼然是將黑夫當做第一親信的架勢,所以郡尉府眾吏,早就在好奇猜測黑夫究竟是何等人物了……
「所以五百主人雖未至,卻早已名滿半城了。」滿說道。
「這下我是真上李家賊船了。」
黑夫無奈,這下子,李由變成了他的舉主,兩人被綁得死死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這不就是他期盼的麼?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果然,不多時,那看門的百將就歸來了,請黑夫入內。
這郡尉府不愧是昔日楚王宮一角,場面很大,粉牆朱戶,屋頂青磚黛瓦,又有枝繁葉茂的榕樹、青翠挺拔的綠竹芭蕉。往裡走時,只見宅分數進,每一進都有月門隔開,每一個院子,應該都是一個辦公小院。循廊向內,沿途層台累榭,曲水涼亭,樹木陰陰。
若無人指引,黑夫怕是要繞暈了頭,同時暗嘆當年楚國歷代大王苦心搜刮民脂民膏,打造奢華宮室,到頭來卻給秦吏們做了嫁衣,何苦來哉?
繞了一大圈後,終於到了一棟高大的建築前,抬頭飛檐翹角,舉目望去,十數戟衛在敞開的大門前相對而立,好奇地看著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