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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只有家,才能讓人將一切防備鬆懈下來啊。

  「陽、月,汝等仲叔一年內跑了幾千里路,可累得不行,汝等玩鬧也要有分寸,勿要吵到他……」

  衷提著一把砍柴的鐵斧走了過來,一年多不見,伯兄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衣裳嶄新,不再滿是補丁,人也顯得更有自信了:雖然田典是不入流的小官,可好歹是個吏啊,掌管一里田地,出了門,鄰里少不得都要朝衷作揖,尊稱一聲「田典」或者「衷君」。

  黑夫帶著一個官大夫的爵位回家後,更是如此,他們家儼然成了整個雲夢鄉最富貴的人家,連鄉嗇夫和鄉三老都要專程來拜訪……

  那些衷眼裡「位高權重」的鄉吏,如今見了黑夫,都要恭恭敬敬,因為黑夫的爵位,比他們都高。

  縱觀全鄉,唯一能讓黑夫折節下拜的,也就是與他有師生之名的閻諍老丈了。

  「仲弟真是有能之人,我做夢都沒想到我家會有今天。」衷在自家門檻幾乎被賓客踏破時如此感慨。

  「伯兄,我來吧。」

  黑夫在外面威風八面,回到家卻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那個勤快的弟弟。他不由分說搶過衷手裡的斧頭,去庖廚後面劈砍柴火,同時高聲道:「伯嫂,我醒了,麻煩再為我熱碗粟飯,加點魚湯即可……」

  「早就在熱了。」

  母親從庖廚里走了出來,老太太板著臉,將睡懶覺的二兒子數落了一番。可實際上,黑夫一醒來,母親就親自來下廚,為他做飯食,那些沒有說出的關切,都在熱騰騰的飯湯里呢。

  黑夫笑著點頭應是,最後在母親話題轉向他何時娶妻的時候,趕忙跑去劈柴。

  吸入了一口晚冬時分寒冷的空氣,黑夫高高抬起手,斧子劈開乾燥的木柴,這可比在戰場上,用劍砍掉敵人腦袋容易多了。

  沒有刺目的鮮血,沒有飛濺的骨屑,以及內心的些許厭惡。

  藍天白雲,一片和平的小村落,安逸得可以睡到自然醒的生活,還有醒來後就能吃到母親做的熟悉飯菜,閒暇時曬曬太陽逗逗小輩,替院子裡的老黃狗撓癢……

  這種日子有多舒服?滿心憧憬仗劍走天涯的年輕人不會懂,走進社會後朝九晚五,一年不得歇息的上班族們,應該深有體會。

  沒有鼓角吹寒催促黑夫披掛甲冑,沒有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要他肩負重任。

  黑夫只感覺,自己幾乎就要沉醉在這種安逸生活里,懶得離開了。

  好想說,去他的雄心壯志,去他的爾虞我詐,去他的流血漂櫓,去他的百世流芳,去他的金麟豈是池中物……

  當你發自身心感到疲倦時,這些東西,都不及家裡那張溫暖舒適的床。

  但終究不可能忘掉,黑夫知道,現在的生活美好卻又脆弱,這是亂世,他需要繼續往上爬,才能守住眼前的一切。樹欲寧而風不止,臥榻之側,宿敵仍在,豈能酣睡?

  生活啊,就是這麼無奈,你知道的,自己不可能停步不前。

  再說,以他的性格,安逸幾天後,又該蠢蠢欲動了,沒辦法,穿越者天生就是不甘寂寞的命。溫暖的家只是在這漫長的拼搏里,讓他休憩片刻的小小逆旅。

  半個時辰後,黑夫已經吃飽肚子,坐在院子裡,帶著侄兒侄女和家裡的大黃狗玩鬧,衷的聲音再度從門口傳來。

  「仲弟,前些天你在縣城工坊定做的物件送到了!」

  大黃犬聞到陌生人的氣味,一個箭步衝刺出門,汪汪直叫,黑夫也跟著跑出去,卻見家門邊的小片桑林外,路口停著一輛馬車,幾個人正費勁將車上的物件搬下來,看得出來,有點分量。

  「官大夫,櫞工匠讓吾等送來。」

  趕車的人趨行過來,滿臉堆笑地朝黑夫作揖行禮,能給全縣聞名,正炙手可熱的黑夫官大夫送東西,是他的榮幸。

  「辛苦了。」

  黑夫看向那個被搬到他面前的物件,卻是兩個大石轆,用木頭串著,安放在一個堅固的木架子裡……

  陽和月跑出來,也好奇地看著眼前的東西。

  「仲叔,這是何物啊?」

  「用來榨糖的。」

  看著兩個聽到「糖」字就眼睛發亮的小傢伙,黑夫露出了滿意的笑,他心裡暗暗想道:「多年以後,網絡上的人也許會這樣形容今天……甜黨的紀元,由此而始!」

  第0202章 紅糖

  半個時辰後,陽和月各自捧了一個陶碗,裡面盛著青黃色的甘蔗汁,雖然還有些沒有過濾乾淨的雜質,但兩個小傢伙卻不在乎,一邊小口地喝著,一邊看大人們擺弄面前的物件。

  外面的人幫忙將石轆搬到後院後,便告辭而歸了,黑夫就和伯兄衷,還有他們姑母的兒子彥,三個人外加新買的那頭黑驢,開始鼓搗起這石轆來。

  「此物是姊丈按照縣工師家中榨柘漿的木轆做的,放大了兩三倍,更加耐用,也可以每次多榨些。」

  雲夢澤畔是甘蔗的原產地之一,南郡官員也繼承了楚國貴族的風俗,每逢秋冬,都要榨點蔗漿出來。

  正如《楚辭》里唱的:「胹(ér)鱉炮羔,有柘漿些」,蔗漿主要用於製作甲魚、羔羊肉時調味所用,僅限於富貴人家,數量也不多。像黑夫這樣收了上千斤甘蔗藏在地窖里,打算全榨了的,還真是前所未見——其實若非已經收了兩個月壞了不少,地窖也放不下,三五千斤都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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