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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來,昨天的那場仗,簡直是一場災難,當奉命殿後的南郡兵在楚人衝擊下漸漸不支、潰敗的時候,李由只想破口大罵。

  罵自大冒進的李信,罵安排自己殿後的蒙恬。

  李由有兩個選擇,其一是殉於軍陣,戰死沙場,可他才剛剛迎娶了秦王的長公主,正是酒色婚配新生活、仕途得意前程無量的時候,怎麼會甘心莫名其妙地死在這?

  第二,便是丟下大軍,調頭就跑,但那樣的話,就觸犯了軍法。

  秦國軍法有言:諸戰,而將吏棄卒獨北者,盡斬之。

  還不等李由作出抉擇,他所在的位置,就遭到了一陣楚軍弓兵射出的箭雨襲擊,雖然黑夫等短兵立刻到戎車上,舉起盾牌為李由擋了不少箭,但倒霉的李由胸口還是被流矢射中,戰車的馬匹也驚慌亂奔,將他甩下了車……

  這時候,黑夫便帶著人扶起李由,大喊著「保護都尉」,在楚人大軍衝過來前,和數百短兵一起脫離了戰場。

  李由一度想把自己沒有死戰,離開戰場的罪過遷怒給短兵,但睜開眼看著黑夫細心地為自己裹傷,終究還是沒狠下心來,他說得對,大家都只是忠於各自的職責而已。

  「我奉命殿後,力敵數倍楚人,堅守到了最後,也不算棄軍而逃。」

  棄軍而逃和力戰不敵,是有很大區別的,前者會被認為是「國賊」,罪不容赦,後者則是無奈之舉。

  與敵軍力戰,卻不幸戰敗的將軍們,雖然按理也要處死,但仍能以爵位抵罪。這項制度在秦國歷史很悠久,早在春秋之際,秦穆公便寬恕了在崤之戰里大敗於晉軍,還做了俘虜的孟明視、西乞術、白乞丙三將,恢復他們的官職如故。數年後三將一舉雪恥,將兵伐晉,渡河焚船,大敗晉人,以報殽之役。

  所以秦國一直延續了這種傳統,對戰敗將領不會太過苛責,畢竟除了武安君白起,沒有人敢說自己能百戰百勝。

  過去王齕、蒙驁等大將也都打過幾次敗仗,甚至是大敗,覆軍失地,最後都靠著以爵位抵罪,也沒被處死,沉寂幾年後,又得到了任用。這些將領在事後,會吸取教訓,更加鍾情於立功雪恥。

  「此戰主要罪責在李信、蒙恬,我以爵位抵罪,至多會被免為黔首。」

  太遠的事情想了也沒用,先脫離險境再說,李由便抬頭問道。

  「短兵五百主何在?」

  無人響應,黑夫的頭低了下來:「五百主為都尉殿後,死於亂軍之中了。」

  「可惜了。」

  李由嘆了口氣,昨夜他受重傷後又摔下馬車,一度昏迷,期間被短兵放置在車輿里,也是半昏半醒,失去了指揮的能力,所以對後面發生的事並不知曉。

  「汝等一共收攏了多少人?」

  黑夫稟報導:「共收攏了六百餘人,其中四百人是短兵。軍吏則只剩下三名短兵百將,還有另一位普通百將……」

  「這麼少!?」

  李由大驚,他統帥的南郡兵沒有滿編,不像其他都尉那樣,麾下有萬人,但好歹也有五千,怎麼只逃出來了這麼點人?

  黑夫和旁邊的翟沖等百將對視一眼後,告罪道:「還未告知都尉,當時情勢危急,兵卒四散,大多數都沿著潁水往西奔走,但吾等見楚軍也派遣車騎緊追不止,便沒有選擇往西,而是往南走了……此事乃吾等共同商議,還望都尉勿怪。」

  「往南?」

  李由又是一驚,胸口再度一陣疼痛,他緩了緩後,打量著周圍這片陌生的林子:「此乃何地?」

  「項城以南四十里外。」

  面容憔悴的秦國墨者程商也走了過來,他同樣是夾在亂軍之中,與唐夫子、唐鐸失散,最後只能跟著這支隊伍往南來了,一路上,他都在暗暗算著行程。

  「地圖。」

  李由想讓人拿地圖來瞧瞧,黑夫他們卻只是面面相覷,尷尬地說道:「都尉,撤得太匆忙,沒帶地圖。」

  李由無奈,好在他本就是上蔡人,對周邊城邑有印象,便指點著幾個短兵百將,在地上畫出了大致的方位來。

  首先是向著東南方潺潺流淌的潁水和汝水,接著是星羅棋布的各城邑……

  「蒙恬將軍退往的方向,當是頓、陽城一線。」

  黑夫在敘述他們昨夜撤離時見到的場景,蒙恬大概收攏了兩萬殘兵,如今他們已經知道,帶著眾人圍攻項城的不是李信,而是蒙恬。

  「楚軍的追擊路線,也當是這條路,或是想順勢收復沿途城邑。」

  蒙恬雖然收攏了小半秦軍,沒有完全潰散,但楚軍一路上追亡逐北,想必能殺傷不少人。所以昨夜黑夫他們帶著李由避其鋒芒,改往南走,無疑是一個正確的抉擇,楚人自東、北來,剛被李信帶兵橫掃過的南邊卻沒有一兵一卒。

  「可以去平輿。」

  李由回憶著蒙恬給他們通報的軍情,琢磨道:「半個月前,李信將軍從上蔡發兵,連克平輿、寢丘,大敗楚軍,並在當地留了些許兵卒,平輿更是有兵三千……」

  只要到了平輿,他們就安全了,李由也能得到更好的救治,黑夫已經說了,他只會包裹傷口將血止住,更複雜的金瘡治療就無可奈何了,而營中的醫者早已不知所蹤。

  李由現在無比期望,能快些離開給他帶來痛苦記憶的戰場,活著回到咸陽,回到新婚不久的妻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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