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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陳平估計,未來的戶牖鄉,還是本地的鄉豪說了算。與張氏的關係,在鄉黨中的名望,本身擁有的財富,依然是在本地立足的基礎。

  陳平目前只洗刷了過去的污名,得到了張氏的注意,掙了一點可以證明他「自食其力」的金錢。然而,這些與他藏在心中,不敢與任何人說的那個「大志」,還差得遠呢。

  當然,那份志向,他可不敢跟任何人說,因為不管對誰直言了,都會笑掉別人大牙。

  陳平不缺少才幹,他只是缺少一個表現的舞台,黑夫在時,因為尚不知緣由的原因,為他提供了許多展現自己的機會。但陳平不可能離開本地,跟黑夫去南郡,所以他要為自己今後的發展,找一條新大腿……

  心中可以好高騖遠,但足下必須腳踏實地,這是陳平立業的準則。

  聽完陳平的真實意圖後,黑夫不由感慨,這果然還是陳平啊,連自己的婚事,都計算的如此精細功利。

  對陳平的選擇,他表示理解,沒錯,像陳平這樣貧困孤單的有才之士,得到富裕有力的張氏援引,乃是最便捷的成功之途!

  但黑夫又不無擔心地問道:「那張氏淑女可有克夫之名,你就不怕……」

  「怕什麼?在我看來,那五人之死,皆是意外,亦是他們無福消受美人。」

  陳平已經醉了,難得地放浪形骸,哈哈大笑起來,但眼中卻滿是自信。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聲道:「游徼且放心,陳平的命,夠硬!」

  ……

  六月中旬,正是一年最炎熱的時刻,戶牖鄉熱浪襲襲,谷風陣陣,池沼中蓮葉田田,路旁樹上蟬鳴不絕於耳。

  一支隊伍緩緩走出了鄉邑外的秦軍駐防營地,向南緩緩行進,正式黑夫和他的手下們。

  此時距離黑夫替陳平做媒,已經過去約月余。這一個月間,戶牖鄉平靜無事,除了加強巡視以防大梁城裡出來的難民亂竄外,別無他事,本地一切如故。

  魏國滅亡與否,似乎與這座鄉邑一點關係沒有。

  到了六月初,隨著正式的秦吏調任陽武,黑夫他們撤離的時間也越來越近,離家大半年的安陸、鄢縣戍卒們,早就迫不及待。

  經過半個月的準備,黑夫將本地防務移交給新的游徼——和陳平的預想一樣,的確是一位當地鄉豪。然後,他便帶著歸心似箭的眾人,離開了駐守數月的營寨。

  雖然在黑夫的管制下,秦卒在本地幾乎做到了「秋毫無犯」,但當地人對他並無多少謝意。根本沒有影視劇里清官調走,百姓扶老攜幼來挽留送別的情形,來送他們的,也就是張負父子,以及陳平等寥寥幾人。

  「游徼為本鄉所做的事,老朽會替鄉人記住。至於游徼保全張氏的大恩,老夫也會讓子孫牢記於心,絕不敢忘懷。」

  張負讓人備好肉、酒,敬黑夫,也讓張仲等兒孫一一敬了黑夫手下的什長、伍長,這使得口直心快的東門豹嘀咕道:「還是這西張的老張翁有點人情味,比那東張老朽強多了。」

  輪到陳平向黑夫敬酒時,黑夫嗟嘆道:

  「看來,我是沒機會見到陳生迎娶張氏淑女了,那二兩黃金,便是我提前留下的賀禮。」

  陳平拱手道:「游徼不但提攜我,還贈了我許多金錢,陳平真是無以為報。」

  或許是因為這「無以為報」的心情,黑夫他們已經走到鄉邑十多里外,陳平依然騎著從張家借來的馬,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戶牖鄉的邊界。

  眼看再往前走就是外黃縣地界了,如今戰爭雖已結束,但路上單獨行走還是不太安全,黑夫便勸陳平止步。

  「陳生,到此為此吧。」

  「我之所以送到這,是有一句話,一直想問游徼。」

  陳平下馬,對著黑夫長拜,抬起頭,提出了藏在心裡數月的疑惑。

  「那天酒酣時,游徼說自此以後,當視陳平為友。那陳平敢問游徼,先前你我素昧相識,為何要刻意助我洗刷冤屈?」

  「我已問過伯嫂,游徼派人去仔細查實過,得知此事真偽後才找到了我。之後又援引我入秦營做文書,贈我糧食,分我賞金,待之如心腹,平何德何能,能讓游徼如此費心?」

  陳平是個功利的人,一直不相信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事情,黑夫對他的關注、提攜,已經超過了常理。

  他一開始還擔心黑夫用心不良,甚至是個龍陽之徒,可後來才發現這是誤會。

  這反而讓陳平更加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若不能得知原因,他心裡始終無法安定。

  黑夫沉吟片刻,也不再像往日那樣敷衍,笑道:「或許是因為,我第一眼看到陳生,便覺得你有異於常人吧?」

  「我一里閭窮士,何異之有?」

  黑夫指了指自己:「說來你或許不信,見到你後,我心裡忽然閃過一句話。」

  陳平追問:「什麼話?」

  「此君,他日或能宰天下乎?」

  言罷,黑夫哈哈大笑起來,朝陳平拱手後,也不久留,打馬而去,只是遠遠留下了一句話。

  「人生相遇,自是有時。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陳平,你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馬蹄卷著塵土迅速遠去,只留下呆若木雞的陳平站在原地,滿臉驚駭更勝先前。

  「宰天下!他,是如何知道我心中之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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