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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雖然看穿了陳平的小心思,但也能理解。

  陳平畢竟是土生土長的魏人,魏地、陽武縣、戶牖鄉是其根基。

  黑夫則不同,不管在當地做了什麼,爵位功勳到手,魏國一滅,他就完成任務,拍拍屁股走人了。

  於是他不再勸,對陳平拱手稱謝而已,他雖提攜了陳平一把,兩人一度合作,但今後要走的道路,終究不同。

  黑夫回過頭,瞧了瞧車輿上,被這場打鬥嚇壞暈過去了七歲孩童張敖,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失去首級的外黃輕俠,還有勇氣反抗秦軍的人,差不多都在這了。

  「獵戶上山,殺母狼而得一幼狼,然群狼環伺四周,此時絕了幼狼性命,這不叫斬草除根,只是內心深藏的恐懼發作,急需要『殺伐果斷』的行為,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以幼狼為餌,誘群狼而盡殺之,這才叫斬草除根!只可惜還是沒除乾淨,頭狼張耳、陳餘尚在外逃亡。」

  黑夫原本是這麼想的,但今日見到高喊著「魏武卒」,笑對生死的魏人周巿後,黑夫敬佩之餘,又多了一份擔心。

  看似被秦軍芟夷略盡的魏地,誰知又會不會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呢?

  第0155章 梁崩

  次日傍晚時分,落日餘暉中,黑夫等人押送真正的糧秣,抵達了鴻溝對岸的秦軍東營,入營之前,糧隊裡的所有人,不論秦人魏人,都驚訝於大梁的變化。

  二月份他們離開此地,隨偏師東進略地時,大梁還是一座固若金湯的雄城,看似堅不可摧。

  可現如今,放目望去,這座大城卻整個被浸泡在渾濁的水流中。鴻溝,曾經是大梁引以為傲的生命線,可現如今,它卻像是一條黃色的麻繩,死死纏住大梁的脖子。

  那十萬秦國的戍卒刑徒,便是拉著繩結的黝黑雙手,他們掘開了滎口,放河水沖入鴻溝,他們又修起了一道石頭堤壩,開鑿長渠,巧妙地將洶湧而至的洪水,或阻或導,都流向了大梁城。

  他們才是這場戰爭最大的功臣,以鋤頭和鐵鍤為武器,緩慢而堅決地,一點點勒緊大梁城的喉嚨,扼住魏國的呼吸……

  陳平神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幕,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憂,直到黑夫問他之前是否來過大梁,他才回過神來。

  「我從未來過大梁。」

  陳平看向大梁城頭那些黑點,笑道:「家中窮困,供我去鄰縣遊學已經耗盡錢糧,我哪有機會來一觀梁城盛景呢?」

  雖未來過,但大梁城內那些富麗的宮苑建築,繁榮的集市街巷,徹夜不休的豪奢飲宴,陳平卻是略有耳聞的。

  只是如今看來,他對大梁城的印象,只能停留在「耳聞」了。

  此戰之後,被洪水灌了快三個月的大梁,恐將成為一處廢地。不僅良田、屋宅、街道盡毀,連人也不知道還能剩多少。四五月間,潮濕卑熱最容易滋生惡疾,城內此時此刻,恐怕早已疫病流行。

  那些站在城頭的黑點,就是拋屍人,不斷有屍體拋下高牆,被捲入滔滔洪水裡,飛快消失。

  作為一個魏國人,未能一睹梁城繁榮之景,不得不說是種遺憾,眼看此城岌岌可危,陳平亦有一種物傷其類之感。

  不是魏國人的黑夫,也在一旁嗟嘆不已。

  「我在軍營里時,聽楊率長說,當年魏惠王國相白圭是個聰慧的巨賈,他幫魏王將國都選在大梁,又治理河患、修築堤壩、開挖鴻溝,卻為何未想到有一天,這一切都會被他人利用,成為毀掉大梁的武器呢?」

  陳平接話道:「白圭雖然號稱富比陶朱,但他的治國韜略卻不能與陶朱公相比,白圭的目光能看到十年之內的事,卻看不到百年之後。他能看到大梁四通八達、條達輻輳帶來的利益,卻看不到魏國國力衰微後,此處沒有名山大川的劣勢,未預想到此處成為四戰之地的危機。」

  黑夫頷首,無險可守,就是大梁最大的軟肋。秦軍七次攻魏,五入梁囿,梁城儼然成了魏國的後花園,秦王隔三岔五就派人來捏一捏,讓魏王只能討饒。

  後世以梁地、開封為都城的朝代,都必須面對這個困境,可以向四方開拓還好,一旦陷入守成,這座國都就將變成累贅。更別說這裡還是個天然的低洼地帶,附近的水利工程隨時會成為反灌城池的洪水。

  說話間,前方的軍營已經查驗好符節,木頭紮成的大門開啟,放黑夫他們一行人入內。

  ……

  秦軍大營分東西南北,各駐有一萬秦軍,外加兩萬刑徒戍卒。東營的防備尤其嚴密,因為這裡還是囤積糧草的地方,黑夫剛進大營,就看到隔著幾個營盤的地方,有數十個高兩丈的土糧倉,這都是讓刑徒們趕造的,每個糧倉大概能裝千石糧食,看那樣子,王賁將軍的確是打算從新占領的魏地搜刮數萬石糧啊……

  此外黑夫還聽說,在滎陽東北的大河碼頭附近,一個新的永久性糧倉也正在建造,叫敖倉,那裡可以囤積從河內、河東、河南、關中運來的糧食,也是個可積粟十萬的大倉。

  黑夫觀察發現,大營的秦人個個紅光滿面,並不缺糧,催促各縣鄉送糧,主要是未雨綢繆,不得不說秦軍的後勤工作真是做得極佳。

  他們帶來的兩千石糧食,就在一位糧吏監察下,由戍卒刑徒們幫忙運入倉中。入倉前還得量一道,糧吏每隔一會就抽查一番,看著成色上好的陳年穀子,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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