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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林子的另一頭,周市的親信也帶著五十人殺了出來。

  但迎接他們的,是已經列好隊伍的一排秦卒,每個人都舉起了載於車上的戈矛,在陽光下反射著奪目的光……

  早在多年前的戰爭里,周市便明白了,同等人數下,以烏合之眾對陣身經百戰的秦卒,沒有絲毫勝算。但隔著秦人車隊,周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五十人被戈矛包圍,收割了生命。

  好在,他們也為另一側的眾人贏得了撤退時間。

  但秦人很快就追了上來,那吹著銅哨的黑面秦吏仗劍,帶著打扮成民夫的秦人持盾在前,車上的秦弩兵持弩在後,死死咬著魏人,不讓他們順利脫身。

  所以周市只能帶著剩下的幾十人,在林子裡且戰且退。

  戰鬥之餘,周市瞥見了陳餘的身影,只可惜是背對他的。

  這個儒生大話倒是說的響亮,可真正到了生死戰鬥之際,他卻遲疑不前,最終咬咬牙,拋下他那侄兒,拋下輕俠,拋下艱難斷後的周市,與幾個遊俠兒一起鑽進林子裡跑了。

  「果然不能相信這些儒生……」

  周市求援無果,心中暗嘆,手裡卻一點都沒慢,一個扮作民夫的秦人持短劍向他衝來,周市輕輕撥開鋒刃,一劍刺進對方脖背,滾燙的熱血澆到他臉上。

  劍,這是他自懂事起,就開始揮動的「玩具」,也是周市多年來最熟悉的夥伴。

  將劍塞到他手裡的,是父親。

  很多年了,父親的形象在周市腦中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記得,在家裡的火塘邊,父親對他講述武卒的歷史……

  這支由吳起將軍創立的職業兵,曾是魏國的驕傲。

  「吳將軍提兵七萬而天下莫擋,當是時,秦軍二十年不敢踏入河西半步!」

  「而那七萬兵里,就有五萬是魏武卒!」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周市家便世代為武卒,他們有魏國提供的田、宅,還有隸臣妾為他們種田、放牧,而周家的男子,從生下來起,就只有一個任務:做武卒,為魏國而戰!

  但想要做武卒,必須經受嚴格的考核。

  周市十七歲那年,便參加了大梁郊外的武卒演武。按照傳統,他和同伴們穿上了三重甲,持戈配劍,背上了勁弩,負矢囊內裝弩箭50枝,還得攜帶三天口糧,從大梁出發,半天時間,必須走到一百里外的大河邊!

  背負重物,一路小跑,氣喘吁吁,但周市還是在夕陽快落下時,喝到了大河那微濁的水。

  他像是追逐太陽的夸父般,伏在河邊飽飲半刻,第二個人才抵達終點。

  毫無疑問,表現優異的周市成了一名驕傲的武卒,但他卻詫異地發現,那些沒有達標的同伴,也同樣做了武卒。

  沒辦法,魏國羸弱,已經沒資格挑三揀四了,只要是武卒的子弟,只要別差得太離譜,都能繼承父、祖之職。

  環視四周,那一年的武卒不過百餘,昔日的五萬雄軍,已經僅剩下數千人。

  還沒等周市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他便得知,父親已在與秦國的汲之戰里,死難了!

  連屍體都沒運回來,至於首級,大概被秦人砍了,帶回去請功。

  至此,周家已連續有三代人,死於秦人之手。也是從那一年起,年輕的周市繼承了家族與秦的血仇!

  差不多就是那一年吧,在埋葬父親的衣冠冢後,周市窺見了自己的命運。

  和一般人不同,武卒不會死於床榻,死於妻妾兒女的哭喊中,而是會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

  他的那些武卒前輩們,幾代人加起來怕有十多萬人,他們大多數都戰死在一場場敗仗里:死於石門,死於安邑,死於桂陵,死於馬陵,死於伊闕,死於華陽,死於梁囿……

  武卒的戰死之地離大梁越來越近,而魏國的國力,也距離復興和輝煌越來越遠。

  「我又將死於何處呢?」周市想道。

  「這片林子之內麼?」

  ……

  身上傷口的刺痛,讓戰鬥到疲倦的周市回過神來,他環顧四周,還在堅持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其餘的要麼死去要麼逃散。

  而那些緊追不捨的秦人,依舊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周市已經在這片林子裡且戰且退長達半個時辰,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雖不致命,但不斷流出的血卻讓他疲憊無力,手裡的劍越來越沉。

  但這片密林地形對他們是有利的,秦人的弩機無法及時跟上,在狹窄的地方,很容易造成一對一的情形,這時候,便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周市再度提起自己的劍,大步上前,他縱聲高呼,鼓勵夥伴掉頭廝殺,反正也跑不掉,不如多帶幾個秦人一起下黃泉!

  戰爭局限於眼縫之前,周市武藝精湛,一對一絕不落下風。他接連對上三人,他大開殺戒,長劍挑起一陣腥風血雨,手臂一直到肘都成了紅色。

  「魏武卒!」

  戰至酣處時,周市仿佛是醉了,他高舉殘刃,大聲吶喊當年口號,那滿是缺口的劍,也在正午陽光照耀下泛著血光。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與秦軍對陣的戰場,披甲持戈的同伴們,正結成方陣,力敵秦軍銳士的衝擊。

  武卒不死,戰鬥不止!

  然而,當他擊倒了面前最後一個秦人,痛快高呼,再環顧四周時,卻愕然發現,秦人不曾變少,而自己的人,卻在慢慢被收割,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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