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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去繁文縟節後,本質還不就是吃喝拉撒睡!

  局限於小圈子裡,讓少數公知權貴顯擺炫耀的禮,虛禮也;能普及天下,讓大多數人受惠的禮,方為真禮!

  當然,黑夫這倒不是在為自己和同袍們的「沒文化」找藉口,只是覺得……

  「若是魏國統治一日往昔,黔首與鄉賢,賤民與豪貴,這兩種人,是絕對不可能同廳用餐的。」

  再說了,真要論起貴賤來,東席眾人就一定比西席秦卒們尊貴?

  若要算血緣,算家世,算對禮樂的掌握,當然是這樣。

  可如今此地已歸降秦國,秦國計算貴賤的方式,可與六國大為不同。

  咱們秦國算的是爵位,黑夫帶著的這十來人,無一例外,都是上次外黃之戰里斬首升爵的,或為上造,或為公士。反觀東席眾人,除了張博、張負這老哥倆,其他人,都只能算士伍!

  孰貴?孰賤?

  東席與西席,山東與秦國,兩種對禮俗的理解,兩種區別貴賤的思維方式。雙方之間,隔著巨大的鴻溝,幾乎沒有共同語言,光是在這小小餐桌上,就有無數衝突。

  勝利者有自己一套法則,不會輕易信奉失敗者的禮樂,失敗者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堅守了數百年的東西。

  黑夫暗暗想道:「這只是秦與六國禮俗衝突的開始,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不同邦國的融合,不同階級的往來,可不是單純用刀劍把異於自己的人殺光就能做到的,也遠不是一道「車同軌書同文」的政令就能解決的。

  從黔首混到爵位,被派往山東六國故地做吏的秦人,需要小心翼翼地學習東方的禮儀,融入新的文化圈子,讓他們對自己的嘲笑越來越少。

  而六國貴族鄉賢也需要學習,在強權壓迫之下,學會秦國的律令規矩,學習對舊有禮俗不再那麼重視,捏著鼻子與自己看不起的秦吏和平相處,畢竟家族還要生存。

  若是留給融合的時間不夠多,強權的威力也突然不再,那麼接下來,便是反抗和崩盤。

  好在,東席那邊,倒不是所有人都鄙夷秦人無禮,鄉三老張負看著氣氛不對,便站出來打圓場了。

  他舉起酒盞,笑著道:「且勿忙光顧著用食,今日游徼方來赴任,特以此酒為佐,表吾等恭迎之情,為游徼壽……」

  張負又看向停下用食,盯著他看的秦卒們,硬著頭皮道:「也為諸位壯士壽。」

  有了三老起頭,張博也不情不願地舉起酒盞,東席眾人亦紛紛起身。

  換了平常的飲宴,這時候西席的客人應該立刻作避席伏,口稱不敢,然後再恭恭敬敬將酒喝乾。

  然而,今日的秦人甲士卻不為所動,無一人舉酒,而是齊刷刷地將頭看向了黑夫。

  一來是他們聽不懂這群魏人在說什麼。二來,秦國軍隊裡令行禁止,連酒也不許喝,眾人聞著酒香,雖然早就饞得不行,但沒有黑夫的命令,卻依舊不敢偷嘗。

  「今日特例,少許飲些,無妨。」

  黑夫言罷,秦卒們眼睛都亮了,立刻捧起酒盞,也不站立,更不避席謙遜,坐著將那少許酒水牛飲而盡!

  東席客人面露尷尬,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心裡都罵開了,就在他們也要氣呼呼地坐下時,卻又聽黑夫朝堂下婢女道:「斟酒!」

  眾婢女們一愣,看了看主人,得到張博同意後,才連忙過來,將空了的酒盞再度滿上。

  黑夫看著還沒喝夠的袍澤們笑了笑,命令道:「二三子,且起身,也敬主人一盞!」

  話音剛末,十名秦甲士齊刷刷地起身!同時舉起了剛倒滿的酒盞!

  東席那邊,屁股都要沾到腳跟的眾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得再度起身避席。

  「多謝主人招待,並為大王壽!也祝王將軍早日攻克大梁!滅魏社稷!舉白!」

  「為大王壽!也祝王將軍早日攻克大梁!滅魏社稷!」

  跟著黑夫的話,用盡氣力喊了這番口號後,十餘人這才整齊劃一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然後又朝東席眾人亮出了杯底,這就是舉白。

  我幹了,你呢?

  仲鳴照舊翻譯,東席的魏人聽罷面面相覷,只得在張博、張負帶領下,硬著頭皮也喊了一番「為大王壽」。但一想到自己轉眼間已經換了個王,心裡還是怪怪的,至於那句「滅魏社稷」,更是讓他們有些失神落魄,越念聲音越小……

  第0138章 禮與劍(下)

  張氏雖然自詡禮樂詩書之家,但畢竟只是鄉豪,並沒有專門的舞女。那些綠衣婢女們伺候完酒食後,還得上來舞蹈娛樂。

  時值春末,天氣漸熱,人心也熾熱。卻見她們一個個衣著短薄,彩繡絲衣,朝東西兩側的眾人跪拜行禮後,在兩名樂師彈琴鼓瑟應和之下,便開始旋轉起舞。

  東席的魏國鄉黨君子們可都是文化人,觀舞時也彬彬有禮,雖然那眼睛裡心裡不知在想什麼,表面上只能輕輕頷首而已。西席的秦卒則直白多了,一個個看得眼睛都直了,還對著裡面漂亮姑娘指指點點,甚至習慣性地飆出了污言穢語。

  當兵三年,母豬賽西施,若非黑夫鎮著,他們早就上去各自擁著一個一起跳了……

  戰國之人,去古未遠,不管是哪一國,不管是蠻夷戎狄還是中原諸夏,也不分男女貴賤,皆能歌善舞。尤其是飲宴喝酒之後,更是能跳個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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