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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黑夫頷首,數百年兼併下來,春秋時的鄭、宋地盤,如今都變成了魏國,再不久,魏國也要消失,四海之內一切郡縣鄉邑,都要變成秦朝的了……
雖然戶牖鄉邑近在眼前,但黑夫他們駐防的營地,卻位於小邑之外,其實就是一個被木樁圍起來的小里聚,南北各開了個門,高兩丈的哨塔已經立起來了,有披甲持弩的秦卒站在上面戒備。
仲鳴大聲呼喊,讓人打開營門,又對黑夫笑道:「有些簡陋,但也沒法子,邑內有些擁擠,沒有地方讓數十人駐紮,萬一有事,出都出不來,還是外面安全些。」
黑夫點了點頭,在外黃那幾天,他就沒少感覺到當地魏人對「侵略者」的憤恨和敵意,戶牖剛剛歸降,誰知道有多少心存不滿的人在邑中?還是在邑外單獨設一個哨所比較穩妥。
他也不含糊,在眾人入營後,便立刻讓部下們在營中空地里集合。
除了仲鳴帶著的十個河內兵外,其餘都是黑夫的老部下,所以也不用喊什麼口號,而是有條不紊地下令。
「除去在外黃戰死、養傷的數人外,本屯尚餘四十五人,加上仲鳴在內的十名河內兵卒,共五十五人,什、伍編制照舊,從即日起,一天十二時辰,營地南北兩門,各需一伍人輪流看守。仲鳴,戶牖鄉邑南門可有人駐防?」
仲鳴應道:「尚無……」
「小陶。」黑夫立刻下令:「你立刻帶善射的十人過去,接管鄉門防務。」
雖然不敢留在邑內,但邑門的控制權,黑夫得牢牢抓在手裡,不然若是邑中出事,入口卻被堵死,那他可要一籌莫展了。
「季嬰,你原先便是郵人,與外界的傳信往來,便交給你了,本屯被分到了五匹馬,你帶四個會騎馬的人勤加練習,找時間分別往陽武、濟陽、外黃、黃池、大梁五處走,熟悉道路。」
黑夫考慮得周到,一旦戶牖鄉出現了他們這幾十人無法控制的大動亂,就得立刻向附近的幾處求援,雖然戶牖屬於陽武縣,但卻是陽武最東面的鄉,與最西面的陽武縣城隔著近百里路,遠水救不了近火。反倒是濟陽、外黃兩處,快馬疾馳的話,只有數十里,半天的路程。
接下來黑夫又宣布了一些禁令。
「駐防戶牖期間,除卻奉命巡視鄉邑、看守邑門的什外,其餘人等,不得擅自出營,更不可單獨閒逛!」
「諾!」
黑夫目視眾人,厲聲道:「更不許欺男霸女,胡作非為!若有以上情形,輕者笞責,重者,本吏可依戰誅之法,斬之!」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凜然,如今依然是戰時狀態,而秦軍的戰誅之法,給予了上級誅殺下級的權力:什長得誅十人,屯長得誅什長,千人之將得誅百人之長,萬人之將得誅千人之將,左、右將軍得誅萬人之將,大將軍無不得誅!
一片唯唯聲下,仲鳴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黑夫不僅在兵卒里威望很高,而且做事雷厲風行,或許這個讓他頭疼苦惱了許多天的差事,在黑夫麾下,可以順利渡過?
黑夫也沒辦法,因為此游徼不同於在安陸縣時,只需要負責鄉間巡邏、制止不法行為、抓捕盜賊、維護治安的游徼。
他是被火線任命的占領區軍官,駐守剛剛歸降,本地氏族、百姓態度叵測的敵邑,不僅要對當地進行軍事管制,防備著隨時可能叛亂,以後還要在當地搜糧,送往大梁,以達到王賁將軍「因糧於敵」「以戰養戰」的目的……
世人這時候可沒有大一統的觀念,在魏人眼裡,他們是侵略者,是外國占領軍,是重稅厚斂,敲骨吸髓的暴秦之吏,所以這可不是個輕鬆活。黑夫一邊要履行職責,一邊還得當心兵卒與邑中百姓發生衝突,引發群體事件,進而演化成叛亂……
黑夫很確定,若是他們這五十多人陷入全鄉萬餘人的汪洋大海,絕無生還之理。
跑也跑不得,秦軍軍規上寫著呢:鎮守一地的軍吏,如果有棄城失地,拋下城邑和兵卒逃跑的行為,就是嚴重失職,將被認為是「軍賊」。戰後清算,本人被處死示眾不說,全家都要被連坐,罰去為官府做勞役……
所以黑夫只能處處謹慎。
就在他將一切都安排妥當,讓眾人下去各司其職後,負責看守營門的什長利咸卻來報,說是戶牖鄉邑內,有人來拜見黑夫……
「是一個皂衣豎人,他手持請帖,說是新上任的鄉嗇夫張君,在家中擺下了筵席,邀請游徼前往一聚!」
「鄉嗇夫?」黑夫聽仲鳴說了,除了他這個游徼外,戶牖鄉還有兩個當地的鄉豪,分別被任命為本地鄉嗇夫和鄉三老,據說是為了表彰他們率先投降秦軍的功勞……
黑夫在那琢磨思索,一旁因為欠了黑夫兩條命,已變成他死忠的共敖卻勃然大怒。
「甚麼鄉嗇夫,甚麼張君,不過是本地一魏人鄉豪而已,他沒帶人在邑外跪迎,已經是極度無禮,如今邀請游徼赴宴,竟敢不親來,而是派了個豎人應付?他以為自己是誰?」
羋姓共氏,好歹曾是鄢縣縣豪,所以一個小小的魏人鄉豪對救命恩人這麼無禮,共敖是看不順眼的。
他朝黑夫一拱手:「游徼,不如讓我帶兵去將嗇夫那捉來教訓一頓!讓他知道,天已經變了!」
此言一出,仲鳴卻是變了顏色,連忙起身阻攔道:「游徼,萬萬不可,這陽武縣戶牖鄉張氏,與一般的魏國鄉豪,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