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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便對共敖道:「軍法里說,諸罰而請不罰者死!諸賞而請不賞者死!你方才要是亂說話,此刻已經和滿的頭顱一起,懸在轅門之上了!」

  此言一出,共敖臉色都變了。

  這是尉繚對秦國軍法的補充:該受罰卻請求寬恕的,要處死;該受賞卻請求不要賞賜的,也要處死!

  沒錯,秦國的軍規就是這麼誇張,你也許覺得拒絕賞賜是個性,是高風亮節,是個人可以決定的事。但在秦吏看來,這是下級不服從上級命令,是試圖質疑秦律軍法里的賞罰制度!

  如果放任不管,這種風氣就會繼續蔓延,最終導致士兵們離心離德,將軍指揮不動軍隊。

  所以但凡有觸犯者,不管是該罰請不罰,還是該賞拒賞的,統統都要處死!必須把這種狀況扼殺在萌芽狀態。

  利咸冷笑道:「共敖,方才屯長不但向軍法官提議驗屍,證明了你清白,還阻止你口不擇言自己找死,可是救了你兩次!你呢?又是如何回報屯長的?」

  共敖聽完後,呆愣半晌,他雖然性格傲嬌,自詡甚高,卻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得知真相後,方才的憤怒,立刻就化作了悔恨和愧疚,這個素來不喜屈膝的年輕人,竟是二話不說,立刻朝黑夫下跪,重重稽首道:「共敖從來不虧欠人任何事,但如今,已經欠了屯長兩條命!共敖銘記於心,必將還報!」

  黑夫嘆了口氣,將共敖扶了起來,共敖依然滿心愧疚,不敢抬頭看他,看樣子,這個屯裡最大的刺頭,經過這件事,總算是服氣了。

  「我在方城縣背誦軍規軍法時,在最末尾,看到上面有這樣一段話,應該是國尉尉僚加上去的。」

  黑夫看著自己的屬下們,滿面羞愧的共敖,值得信賴的季嬰,會察言觀色的利咸,忠厚訥言的小陶,還有神神叨叨的卜乘……

  他緩緩說道:「使什伍如親戚,卒伯如朋友。如此方能止如堵牆,動如風雨,車不結轍,士不旋踵,此本戰之道!」

  「國尉說的真好!我的願望,也如此言,同一個屯內,眾人能夠如親戚朋友,生死與共!只有相互信賴,吾等才能在這場滅魏之戰中活下來,並多立功爵!」

  「如親戚,如朋友,奉屯長之命,活下來,多立功爵!」

  不管是誰,都齊聲應和起來,他們圍攏黑夫,如同眾星捧月,經過一場血戰後,眾人的關係,似乎比從前更加緊密了。

  連孤傲的共敖,也因為這件事被納入了小集體裡,對自己唯馬首是瞻。

  見眾人總算被捏成了一個整體,黑夫十分滿意,便笑道:「走罷,吾等去營中看看阿豹!」

  「然也,讓二三子也看看他受傷的糗模樣!」季嬰開始起鬨。

  不曾想,還不等黑夫等人走到轅門,卻聽見一個聲音在喊他。

  「黑夫屯長!」

  黑夫等人一回頭,卻是方才檢驗屍體的那位和黑袍醫者,據季嬰說,此人叫陳無咎,是隨軍的醫官,東門豹傷口,就是陳無咎處理的……

  眾人面面相覷,黑夫更是心裡咯噔一下:「莫非是東門豹的傷情有反覆?」

  他立刻上前一步應道:「正是下吏,敢問陳醫師,公士東門豹傷勢如何了?」

  「他無事,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我找的是你!」

  「找我?」黑夫一愣,心裡隱約猜出原因,嘴上卻故作疑惑:「不知有何事?」

  陳無咎看了看季嬰:「我聽送他來的人說,那公士身上的傷口,是屯長處理的?」

  「是我……」黑夫正要解釋,陳無咎得到答覆後,卻面露喜色,急不可耐地拉著黑夫就走!

  「是你就好!不必多言,你快隨我來,將那幾處傷口的止血之法,再做一遍給我看!」

  第0130章 軍醫

  春秋戰國時代,列國軍隊裡,已經有了軍醫的雛形,在齊軍里,便有「方士二人,主百藥,以治金瘡,以痊萬病」。秦國亦然,陳無咎便是這支部隊裡,掌管醫藥的專人,據說他是咸陽人,說著一口濃重的關中口音,與楊熊的家族交情莫逆。

  雖然陳無咎一直在催促黑夫,速速將為東門豹包紮的手法再演示給他看一遍,但黑夫卻沒有馬上應諾聽從。

  他堅持要先看望一下東門豹。

  陳無咎拗不過這個固執的屯長,只得帶他前去。

  東門豹躺在一個營帳中的榻上,這裡條件還算好,至少清掃乾淨,沒有污水橫流,沒有遍地是膿血和污物。但只要仔細看看躺在這裡的傷病員,就不難發現,左右都是些百將、屯長,先登屯的屯長槐木也在此,但卻只有東門豹一個什長……

  普通士兵?一個沒有。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這裡並不收納一切傷病員,而是優先給有爵者和軍官療傷,季嬰剛才就悄悄和他說過,先前他帶人抬著東門豹到此,若非陳無咎看到東門豹身上包紮的手法眼前一亮,恐怕都不會讓他們進來。

  這也不能怪陳無咎本人,因為他雖是隨軍的醫者,但主要是給將吏治病的,並沒有義務救助所有士兵,畢竟一兩千人的部隊裡,僅有陳無咎和他的小學徒,兩個醫者而已……

  在發現東門豹的確未死,且已經半睡半醒了,只是皺著眉喊疼,試了試皮膚,隱隱有發燒的跡象。

  「這哪叫性命無憂,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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