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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命運第二次發生改變的地方。

  外黃在大梁東邊二百里,城裡最著名的富豪是黃氏,黃翁有女,是外黃遠近聞名的美人。只可惜所託非人,被黃翁嫁給了黃氏的故舊,一個出身雖高貴,為人卻平庸不堪的士人。

  黃氏淑女不僅人美,還心高氣傲,她難以忍受丈夫的平庸愚蠢,便干出了一件驚動外黃縣的大事:出奔!

  她跑到了黃翁的一位賓客處,正巧,張耳也在那位賓客家裡躲避魏國官府緝拿。這賓客與張耳相善,有意做牽線人,便對黃氏女子說:「必欲求賢夫,除張耳無人與淑女相配!」

  於是在賓客的介紹下,黃氏女子便與張耳見了面。張耳雖然出身貧寒,還是亡命逃犯,可他相貌俊朗,身材魁梧,更因為在信陵君門下混過,見多識廣,談吐十分不俗,一下子就俘獲了黃氏女子的芳心……

  戰國時民風開放,男女交往比較自由,婚姻嫁娶也沒有從一而終的婦德講究。丈夫主動休棄妻子,亦或是妻子主動離棄丈夫,都是經常發生的事,大家好聚好散,也不會被輿論譴責。

  於是黃氏淑女便與庸碌的前夫結束了婚姻關係,改嫁張耳。

  張耳亡命外黃,窮困無援,如今有富家美人願意委身下嫁,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當即同意了這門婚事。

  魏國比不了秦國,雖然也有成文的律法,但人情關係無處不在,只要使的錢夠多,打通大梁朝堂的關節,哪怕是殺人罪也能免除。

  於是在黃氏的內外打點下,張耳竟真的脫罪了!

  不僅如此,他還開始發揮自己曾是信陵門客的優勢,在妻家重金厚財的資助下,疏財仗義,廣交豪傑,使得遠近八方的輕俠少年們,都跑來投靠他。於是張耳便從昔日信陵下賓,成了今日門主,號稱外黃第一豪俠。

  這時候,張耳的雄心也愈發膨脹,不滿足於只做一個黑社會老大,他在妻家及賓客們的聲援下進入政界,靠著賄賂和遊說,竟被魏國官府任命為外黃令。

  昔日的亡命逃犯,搖身一變,成為外黃的父母官,這在秦國絕不可能出現的事情,放在六國卻並不奇怪。

  因為六國與秦不同,在貴族官府之下的廣大民間,是一個寬舒的社會,任俠風氣極重。遊俠們在各國間奔走往來,紛紛寄託於貴族門下,促成了各國的養士之風。

  除了已經逝去的四大公子外,燕國的太子丹等人,本人或是王族公子,或是高官豪門,身居國都,別有領地封邑行俠養士,手下賓客,來自全國,甚至外國,數量以千人計,他們是勢力足以敵國的遊俠養主,可以稱為國俠。

  次一級的遊俠,就是張耳這一類,他們或是土生土長的豪富,或者是與豪富關係密切的游士,身居郡縣,饒有資產,一縣之內的遊俠,慕名附勢於其門下,人數可以數十百人計,可以稱為縣俠。

  在六國,從縣俠到縣官的距離,並不遙遠。在秦國註定要被通緝捉拿的縣俠張耳,不管是黑道的遊俠兒,還是白道的官府,都混得如魚得水!他的名聲,不但超越外黃縣、及於魏都大梁,進而超越國界,成為梁、楚、趙都聲聞遐邇的名士。

  只可惜,張耳的好日子沒持續幾年,現如今,他命運的第三次轉折,就要來了。

  一月份,秦將王賁伐魏,大梁被圍。

  二月份,秦國中更羌瘣帥偏師東進,二月中旬占領了陳留,並分兵攻略鄰近各縣。

  距離陳留不過五六十里的外黃縣,也無法倖免。

  張耳也聽說過秦國最痛恨遊俠,尤其是他這種影響極大的縣俠,直接被認為是禍害國家的「五蠹」(dù),被斥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畢竟任俠風氣,是植根於人性中的自由放任,不願受社會群體約束的天性,簡直是秦國律令吏治的天敵!

  一旦秦軍占領外黃,張耳肯定要被緝捕,甚至會丟了腦袋。

  於是,在秦軍尚未到來之前,張耳便在走與留之間,躊躇不已。

  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留下。

  「我既然被魏王任命為外黃令,食魏祿米,佩戴魏印官服,那便不能棄城而走。」

  張耳對自己的妻兒、賓客如是說。

  「我當信如尾生,寧可在駭浪中抱柱而死,也不願離棄苟活!」

  但在這大義凜然的背後,其實也有張耳自己的私心。

  他從信陵君處學到了一件事:有取必予,有恩必報,講的是義;承諾的事,一定做到,救人之難,不避生死,講的是信。信義,這是任俠者生存於世的基礎,沒了這兩樣,他們就狗屁不是。

  對張耳而言,比身死亡命更可怕的,是苦心經營多年聲名的墮毀。

  所以他必須留下來,至少要抵抗一陣,讓世人知道,名俠張耳,沒有辜負魏國!

  但老婆孩子,卻是要先送走的。

  結束了漫長的回憶後,張耳拍著他結髮妻子的手,繼續囑咐道:「汝等先去陽武縣,那裡尚且安全,藏身縣中,若是秦軍占領了那一處,也勿要慌亂,秦人驟然來此,一定難以查明各地人口籍貫,假裝當地人即可。等到戰事平息後,陳餘會派人來接汝等去趙地……」

  陳餘,也是大梁人,好儒術,與張耳為刎頸之交,因為他比張耳年輕十多歲,便以父事之。

  如今陳餘身在趙地,在當地小有名氣,有田產屋宅,他是張耳這一生最信任的人,能夠以妻子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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