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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魏軍麼?」走在黑夫身後的季嬰小聲說道。

  「看這些人衣著、兵器五花八門,不像是魏卒……」共敖接話道。

  「是當地的輕俠。」

  黑夫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不由感慨,這駐守在陳留的魏軍,竟然不戰而走,反倒是本地遊俠兒,為保衛他們的故里流了血。

  半個時辰後,城內為數不多的殘敵也被肅清了,很遺憾,因為秦軍太多,抵抗的輕俠卻太少,黑夫他們這個屯,只混到了兩具首級,根本達不到他這屯長獲集體功升爵的標準……

  那些抵抗者的大好頭顱被砍了下來,堆成一堆,無首屍體,則被高高懸掛在城門內側,看上去十分駭人。

  陳留城內的里民被秦卒從家中驅趕出來,戰戰兢兢地站在門邊,一邊望著親朋的屍首,一邊等待將軍羌瘣的入城儀式。

  黑夫也帶著部下們站在門邊,手持戈矛維持秩序。

  他放目望去,在道路兩側那些或畏懼,或仇恨的臉龐中,黑夫看到有個四十多歲的儒服中年人,他的儒冠戴得歪歪斜斜,衣襟上沾滿酒漬,看上去不倫不類。

  此人正指點著入城的秦軍,在一個目光滿是憤恨的青年耳邊,說著什麼……

  ……

  「可恨!那校尉明明有三千兵卒,竟不戰而逃!真是可恨!」

  高陽里的酈商在陳留遊俠中小有名氣,凡事都喜歡出頭,頗受同齡人尊崇。

  但今日,他卻因為被兄長攔下,未能加入在陳留令帶領下,那百餘輕俠、門客的最後抵抗。

  此時此刻,他站在跪迎秦軍入城的人群中,看著那些昔日同伴的屍體,還有耀武揚威秦卒,不禁憤恨難平,差點就沒忍住,想過去刺那披著甲,正在往他們這邊看的黑臉秦吏一劍了!

  「若不是為兄拉著你,你此刻已是那些無頭死屍中的一員了。」

  一旁的酈食其卻對此不屑一顧,在他看來,這些遊俠兒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的死法是不值得的。

  大丈夫生於世上,當效仿張儀公孫衍,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即便是死,也要像蘇秦那樣,做下大震動諸侯的大事後,死得轟轟烈烈,讓天下側目!豈能為了一個註定滅亡的政權,輕易付出自己的寶貴性命呢?

  「商,收起你的憤恨罷。」

  酈食其拍了拍酈商,在耳邊說道:「陳留令食君之祿,守土有責,只能以一死而報魏王。但魏國對你我兄弟,卻無一粟之恩,何必為其殉葬?魏國覆滅,已是定局。還是想想,往後在秦國治下,要如何活下去吧,我倒是聽聞,秦國不喜遊俠,你以後如何打算?」

  酈商依然有些憤憤不平,對兄長這種態度十分不滿,便回頭懟他道:「我也聽聞,秦國亦不喜儒生。」

  酈食其低聲笑了起來。

  「我雖然穿著儒服,看似儒生,但學的卻是縱橫策士之術,當然,如今的世道,秦國橫掃中原,沒有了諸侯混戰,縱橫之術也派不上用場了……」

  酈食其難免有些遺憾,他這一副伶牙利齒,能言善辯,噓枯吹生的本事,未能生於大爭之世,還真是可惜了。

  「對啊。」酈商譏諷道:「不管是做儒生,還是做縱橫策士,都沒了出路,兄長又要如何打算?」

  酈食其卻面色如常,淡淡地說道:「我聽人說,楚國屈原自盡時,有個漁父對他說,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chuò)其醨?」

  「漁父之言,我深以為然!」

  在這世道,人要活下去,關鍵在於一個變字,既然時勢如此,那麼……

  酈食其扯下了自己頭上戴得歪歪斜斜的儒冠,又將衣襟扯開,頓時成了個放蕩不羈的狂生。

  「聖王在世,我便是鬱郁乎文哉的儒生;諸侯爭衡,我便是縱橫睥睨的策士;如今秦國已占陳留,我做不了儒生策士,卻還可以哺其糟而歠其醨,效仿眾人之醉……」

  他笑了起來:「從現在起,我便是高陽酒徒!酈食其當謀求做一秦國小吏,與世俗同流合污!」

  ……

  PS:另外,事實是,不管是酈食其、酈商兄弟,還是陳勝、共敖、劉邦、張耳之輩,要麼和黑夫同齡,要麼都已經三四十歲了,這些人的一生,本就是跨越戰國、秦、楚漢、漢朝,這段時間並不長,所以也不必覺得奇怪。在秦國的經歷,恰恰決定了這些人未來的選擇,他們是和黑夫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人物。

  第0122章 積粟

  秦人占領陳留的第三天,酈商在高陽里的家中,坐在草蓆上,擦拭著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銅劍。一邊擦,還一邊咬牙切齒。

  被異邦統治的恥辱,對死難同伴的愧疚,種種情緒,讓他心中義憤難平。

  身為遊俠,酈商對秦國是半點好感都沒有,今日,新上任的秦吏在城門邊宣讀了律令文書,要求陳留人遵守。諸如「三人以上無故群飲,罰金三兩」「壯者不事生產,終日遊蕩,為將陽罪」等……

  這就意味著,魏國輕俠們曾經喜愛的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舉酒高會,都將被禁止。若是沒有驗、傳,甚至連城門都出不去,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嘛!

  自由自在,遊俠兒最看重的東西,一下子就被嚴苛的秦律箍住了,在秦國治下,他們只能老老實實種田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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