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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沒有哭泣,只是冷漠地看著周圍全體暴徒化的里民,只似乎早已習慣,只是眼中絕望越來越深。而利咸、東門豹,還有季嬰,都已經咬緊牙關,死死握著武器,準備進行一場力量懸殊的死戰!

  十餘步外,屋頂上的里監門仲繩張狂的哈哈大笑起來:「這位亭長,你所說的律令雖嚴,卻遠在縣城,能奈我何?能奈我何?」

  話音剛末,便有弓弦在里門外繃響,有箭矢凌空射來,從背後,直接射穿了里監門的咽喉!

  ……

  方才還在大聲嘶喊、煽動里民殺官亡命的里監門仲繩,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著穿透自己咽喉的那根箭矢。

  箭簇是青銅鑄造的菱形,上面凝著朱紅色的血滴……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出來的卻不是話語,而是鮮血,從傷口處不斷冒了出來,一開始是血沫,慢慢卻變成了潺潺溪流。

  而後,仲繩就失去了平衡,轟然倒下,從他站立的瓦屋屋頂上翻了幾翻,滾落下來,砸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盲山里兩百多口人,就這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的里監門被一支騰空而來的箭射死,眾人茫然四顧,卻找不到是誰在哪射出了箭。

  唯一的線索,便是突然響起的一聲銅哨……

  嗶!

  哨音在緊閉著的里門外響起。

  嗶!

  相隔沒多久,哨音又在左邊的桑林響起!

  接著,瓦屋後、小橋旁,每隔一會,牆外就會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哨響!

  一時間,整個盲山里,仿佛都被這銅哨聲包圍了一般!

  里民們十分緊張,四下張望,面色裡帶著恐懼。

  他們不怕站在面前的黑夫幾人,卻更怕這不知隱藏在何處、究竟有多少人的暗箭。

  唯獨黑夫聽著這哨音,明白了過來。

  「小陶這小子,沒走啊!」

  這神出鬼沒的箭,這機靈的銅哨,一聽就知道,是那個結巴青年的手筆。

  一個人,卻演得跟十個人似的,這小子,不但箭射的准,腦子也夠聰明。

  黑夫沒料到,他們最後的依仗,已不是秦律的威嚴,而是自己進門前留下的一著後手。

  這戲劇性的反轉,讓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就對著群龍無首後惶恐而慌亂的里民們大聲道:

  「方才只是試試汝等是否有自首認罪之心,實話告訴汝等罷,我其實早就在外面,埋伏了整整一屯的弓箭手!」

  「一屯的弓手!」

  里民們大驚,那可足足有五十個人了,居然都藏在外面?如今唯一的聰明人死了,他們根本無從分辨真偽。

  乘著里民陷入混亂之際,黑夫便指著里監門的屍體,瞪圓了眼睛喝令道:

  「負隅頑抗者,這就是下場!」

  「二三子,若認為自己無罪,那就速速協助本亭長,將那些買了掠賣女子的人抓起來,自首活命的機會只有一次,再不抓緊,可就沒了!」

  ……

  次日清晨,當溳水鄉游徼叔武帶著縣城的令吏樂,以及三四十個來自安陸縣各亭的亭長、求盜、亭卒,氣喘吁吁地趕到盲山里時,便看到了讓他今生難忘的離奇場景……

  盲山里里牆內的柱子、樹樁上,用樹藤、麻繩、腰帶,密密麻麻地綁了百八十人。除了十幾個年紀還小的孩子,被掠賣來的女子們在里門外看著,盲山里所有成人,竟都束手就擒!

  而被叔武挖坑,接下這起棘手案子的湖陽亭亭長黑夫,此時正瀟灑地坐在里牆瓦檐上,他手裡把玩著弩機,和搭箭張弓的小陶一起,監視著里門內的百餘名男女,讓他們不敢有半點妄動。

  「這……這是如何做到的?」

  雖然已聽去求援的季嬰說了事情梗概,但叔武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二百多口人啊,至少有幾十個丁壯,而黑夫只帶了五六個人來,難道他們真能以一敵十,將盲山里全族拿下麼?

  「只是畏懼秦律威嚴,故束手自縛而已。」黑夫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仿佛這不算什麼似的。

  事實上,昨天,在里監門被小陶射死後,黑夫便虛張聲勢,以牆外埋伏著的「一屯弓手」為威脅,騙得盲山里眾人內訌。

  那些自認為無罪的人家,與買了女子的人家,鄰里之間大打出手,打得鼻青臉腫,最後將那些人統統綁了起來。

  而後,黑夫又變了臉色,卸下了眾人的農具,用弩機逼迫他們也將自己綁起來,這才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中國之後兩千年的歷史無數次證明了,當膽氣消散,沒有必死的決心後,幾百人向十幾人拱手投降,是常有的事。

  但叔武帶來的那幾個縣吏、亭長哪裡見識過這場面,也被面前的情形驚呆。

  從令吏樂開始,到那幾名亭長、求盜,都不顧叔武嫉妒鐵青的臉色,開始一個勁地誇讚黑夫手段了得,同時也抱歉地說:「吾等來遲一步。」

  黑夫一宿沒睡,眼睛有些發紅。

  他看著牆內那幾家被綁住的犯罪暴民,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沒了昔日虐待女子時的威風,等待他們的,將會是《秦律》無情卻又公正的審判。

  又看看牆外的被掠賣女子們,在清晨的陽光下,鳶鳶恢復了小女孩的模樣,躺在她父親的懷裡說著夢話,只是眉頭微皺,眼淚凝結在面頰上,似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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