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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秦律》中一條別出心裁的規定:但凡掌握律令的法官、軍法官,敢忘記律令的規定,就用你忘記的那條法律來懲罰你自己!

  乖乖,這要是忘了死刑、謀反的判決,豈不是完蛋了?

  所以每個法官、軍法官,每天的工作,就是將律令背誦得滾瓜爛熟,絕不敢有錯,因為這事關飯碗性命。

  縣右尉杜弦頷首道:「如此說來,律令軍法中,的確沒有對此的處罰。黑夫只是不知情而犯,絕非故意為之,既然軍法中沒有相應的處罰,那本尉也沒有理由處罰他。我秦國,從沒有不教而懲的先例!黑夫,你以後記住此次教訓便是了。」

  「小人一定謹記!」黑夫知道,這是右尉給的台階,他連忙接了過來。

  「既如此,今日演兵,癸什仍為第一!」

  右尉此言一出,黑夫頓時鬆了口氣,看來,自己是賭對了。

  「右尉!豈能如此姑息!」賓百將萬萬沒想到最後會是這麼一個結果,還欲辯駁,卻被右尉止住了。

  杜弦面容肅穆,斥責賓百將道:「賓百將,你以為本尉不知道你為何處處阻攔麼?身為百將,竟因為私仇,與一普通更卒較勁,成何體統?」

  「去年四月,郡守在《語書》中說了,所謂的惡吏,便是喜歡搬弄是非,不知羞恥,沒有公正之心,而有冒犯之行,喜歡在辦事時爭競。爭競的時候,就假裝瞪起眼睛、握住手腕,顯示自己勇敢;自高自大,蠻橫倔強,顯示自己強幹,而上司還認為他們有才能。」

  提到「上司」時,右尉掃了一眼左尉鄖滿,又指著賓百將道:「依本尉看來,你,便是所謂的惡吏,這種人,不能不予以懲罰。」

  賓百將呆住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你先前不是承諾,若癸什奪魁,你便繞著這校場,距躍三百,曲踴三百麼?好,男兒言出即行,本尉便成全你,加倍罰之!你且繞著這校場,給我距躍曲踴十圈!以儆效尤!」

  說完之後,杜弦看向左尉鄖滿,笑道:「左尉,你看我這樣處罰,是否妥當?」

  他語言和藹,卻不容置喙。

  他看似商量,卻獨斷專行。

  在右尉眼裡,賓百將的莽撞打斷,儼然是左尉一系對自己主官權威的冒犯,怎能不殺雞儆猴?

  左尉雖然心疼女婿,但這件事他們的確不占理,為了未來的大局,他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勉強笑道:「右尉說的是,是該讓他長長記性了!」

  賓百將呆若木雞,現如今,連他的靠山左尉都服軟了,他也只好捏緊拳頭強自按捺。

  他抬起頭,狠狠地看了看幸災樂禍的陳百將,還有一臉無辜的黑夫一眼,步履蹣跚地下到台下,準備脫了甲冑開跳,卻又聽右尉命令道:

  「穿著甲衣跳!」

  賓百將身形晃了一晃,看向左尉,鄖滿卻陰著臉別過頭去,只給他一個背影。

  「諾!」

  賓百將無可奈何,只得勉強應諾下來,於是便當著上百名縣卒、上百名更卒的面,就這麼身披沉重的甲冑,繞著碩大校場,開始了距躍曲踴,也就深蹲蛙跳……

  嘩啦嘩啦,賓百將的甲衣在他每一次動作時,發出了聲響,縣卒、更卒們呆若木雞地看著這場景,一開始還不敢說話,但右尉卻下令,讓他們好好數著,他們才開始為賓百將數圈……

  「一圈……兩圈……三圈。」

  賓百將越跳越慢,心裡默默念叨著今日所受的奇恥大辱,一定要讓黑夫加倍償還,而更卒們卻越數越起勁,越喊越大聲。

  「四圈,五圈,六圈!」

  每一次蹲伏,甲衣都咯得賓百將肢體生疼,每一次跳躍,他都以為是最後一次……

  但軍令如山,誓言在耳,他不得不繼續向前,哪怕是爬,也得爬完這十圈!

  在賓百將跳得四肢酸軟,幾欲暈倒的時候,黑夫已經由縣右尉宣布,此次旬日大比,由他率領的癸什得「最」,也就是第一名。

  他手捧賞賜下的一壺米酒,十根肉乾搭在手臂上,緩緩走下土台,正好看見賓百將跳到第七圈,已經筋疲力盡,如同一條老狗般,氣喘吁吁地趴倒在地上,勉強抬起頭,憤恨地看著他。

  「黑夫,豎子!」他眼睛好似要迸裂出血。

  「賓百將勉之。」

  黑夫朝賓百將比了一個大拇指,露出了鼓勵的笑臉,讓賓百將幾欲吐血。

  那一日,賓百將讓縣卒將黑夫按倒在腳邊,凌辱謾罵他時,可曾料到有今日?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黑夫的受辱之仇,今天藉助縣右尉之力,算是得報了!同時,黑夫也不由佩服起這位縣右尉來,手段真是犀利,不但敲山震虎警告了對手,維護了自己的權威,還收買了他這位「壯士」的心,一石二鳥,打的漂亮。

  不再理會口中罵聲不絕的賓百將,在癸什的一片歡呼聲中,黑夫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中。他按照承諾,將那些肉乾分與什中眾人,又雙手高高舉起土壇里的米酒,仿佛這是自己贏得的獎盃……

  「黑夫兄弟!」

  季嬰激動得滿眼淚花,只有他知道,黑夫這些時日多麼不容易,付出了多少。

  「吾等是第一!」東門豹歡呼起來,沉浸在勝利中,小陶也在他旁邊傻笑。

  「得最!」個頭最高的牡喜若狂,將堂兄彘高高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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