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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仗你兄弟多。呃。死起來一個接一個,像倒乾柴……遭天殺的呀!”

  撕破臉,幾乎指名叫姓的精準打擊,殺傷力確非一般。這得多大仇啊。看來,多年的盯防博弈,雙方已積下宿怨,未遂案點燃了總爆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無人參言。其實人們在靜候一場火爆互撕。

  向來一統江山,說啥是啥的齊巴子,臉陰得能擰出水,卻似已屏蔽所有噪音。弓著腰,跟一上足發條的鐵皮玩具樣,呼呼薅草。一改往日做派,自廢武功,灰溜溜地不應聲。

  情勢逆轉引起的震動,漫延開來。就平日被修理得跟悶葫蘆似的幾個“死卵”,也似迎來重大抄底機遇。遠沒到歇氣時候,他們公然煙鍋敲得薅鋤鐺鐺響,站著,挑釁地堂堂正正的相互點菸了。一臉輕蔑,再不把他放眼裡。願意咋樣都行,反常地大聲喧譁。膽兒肥吧?叫板。看似在宣告,某家族牛哄哄的時代到頭了。

  么妹娘的叫罵,時續時歇。這臉打的!

  齊巴子全面樹敵的基本路線,落得眼下孤家寡人,光景淒涼……大家雖不作聲,眼裡,卻淨在交換落井下石的愉悅。勝似栽秧的雨水,三伏的涼風。

  薅兩鋤,我往那頭望望。一夜成名的春兒,似被人點中命門。他頭掖襠里,看去比平時矮了一半。玩壞了。聽說他被兄嫂數落個半死,偕同小侄子,聯手對他實施全天候監控。只差每晚睡覺,腳腕給系根繩牽著。

  這就對了!

  可他小子鼻子咋那靈呢?事發前幾天,他就嗅出我與么妹的突然疏遠,從而發起全面攻勢。幹活,竟囂張的整天守著她,再不避嫌。擺明了就一副跟我掐架的勢頭。

  恨得我牙癢。

  這好。偶滴個乖乖,如今繼續花腔花調的唱呀,接著再買個牛鈴送呀,不停的圍著轉呀?光屁股推磨,一圈一圈的丟人!也不看看你的小身板,跟我晃膀子。

  感覺就倆字:痛快。

  我也心虛地,往排頭的花生米父子望望。不敢承認,那夜後的酣暢淋漓,有種骨頭被拆散了,又重裝上去的感覺。說不出的通透般的舒展。但同時,也有種怎也洗刷不掉的罪惡感。連自己都再看不起自己——雜碎,我才是頭畜生。就想找個沒人處,把自己痛打一頓。

  公社書記事發,本村大事也提前預熱。

  雖難比山頂四隊的扎伙得緊,但退回“公社化”前,農民終身難忘的土地歸屬上,就一切搞妥。誰不記得自家地。

  “人過河卵子過河。”連萬一單幹搞不成,“化大為小”的二手方案,那晚也附帶敲定:

  原生產隊分成四組,每組三五家,人少了心齊。老會計仍造份集體分配假帳,備查。工分本都收去春兒那,統一造假。田、地、牛、犁,學校邊曬壩,曬壩邊檐下兩台木風車,風車後廢瓦窖,就我隔壁房角幾床曬席,兩個達谷斗,幾把藤編打豆連蓋,都新舊搭配分妥,年底即各奔前程。

  “分”心已定。崽賣爺田不心疼。似大都市的高素質夫妻分手,人們盡釋前嫌,碰面都變得分外客氣。一切都悄悄變了,全是近午才出工。

  就有案在身的懶搞得,也不見閉門著急。像忘了自己那茬事,打盆水,當道上嚯嚯整鋤磨鏟。齊巴子也刀槍入庫,見事睜隻眼閉隻眼,嘴上留德了。

  將上新途,他眉毛鬍子一把抓:

  從哪弄來只禿犁,吊我屋檐下。原本每天出工,他仰頭軟綿綿一嗓子搞定的事兒,玩“洋”了,要敲鐘。因知青屋與三間集體房,地處“一環”,系外村人氏過往路邊,要我晨鐘暮鼓的定時敲打。尤其每早我餵豬那會兒,把這破玩意“哐哐哐”死敲。我當即試試,像敲只破瓦罐,音效極差。

  事兒都趕一塊,麻煩還一窩蜂。

  他吩咐,稍後跟村小學借塊小黑板,有事無事,我得捏個粉筆頭,前山種苞谷、後嶺薅草,大田裡栽秧、小灣挖荒,子烏虛有寫些集體派活訊息,長期掛我門邊。都些從沒見過的招式。還暗下對我委以重任:這當道,只要發現外人……尤其矮叫花來了,馬上報告。千萬上心。年終,隊裡另給補貼。

  不,他這又來了。

  提只豬食桶,盛著哪家補糞坑剩的石灰。舀瓢水,拿截禿帚頭攪得嗵嗵響。大楓樹下架長梯,要我順樹刷幅大標語。等會還去小學,沖公社方向板壁上也刷,一壁一巨字。

  梯上,我重拾起“這場大革命”上街的把式,掃帚蘸著石灰水,刷標。下面,是一片欽佩得悄無聲息的老小。齊巴子高聲指揮:“大。筆畫儘量粗,著實照大寫。八面山上都看得見。”

  “農業學大寨!”

  ☆、第47章、神經質

  “歐嗚——,嗚——”

  么妹家黑狗跟春兒搞曖昧,吃裡扒外的挨幾帚子本也不虧。再說又沒傷筋動骨,還淨嚎個啥?

  雖不相信狗哭兆凶說法,但昨夕今晨,也著實夠我吃驚:

  從來知根知底的鄉親,前後幾撥,都來門口指指點點,似新開熱門景點,又像一案發現場。我小心翼翼。再一想想,不禁打了一哆嗦——

  莫不我和小媳婦的事露餡了?出自老會計不動聲色套出原委,還是小兩口鬥嘴,無心露底?老東西那深的城府,那多的點子,還不一句一個套,小媳婦哪是他的對手?暴露不過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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