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分茶，水中有丹青
楊盼兒撇掉了 傅雪柳主僕，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從他們姐弟抵步白鷺 洲的時候開始，她便在準備著有一天要倉惶出逃。結果她還沒有完全準備好，逃跑的計劃便迫在了眉睫。
她要帶著年 幼的弟弟東升離開，認路以及食物是最重要的兩個問題。
在跟隨著大隊伍前來的時候，楊盼兒有用心地記認道路。
她甚至是在抵步了白鷺洲以後，用紙筆把路線圖都畫了下來。但是山林裡面的地勢複雜，對於只走過了一次的路線，她並沒有很大的信心，能夠順利地離開。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們才來了不久，路上還保留著行人走過的痕跡。
他們在這個時候離開，還可以找到不久前走過的路。
而食物她儲備的還算足夠，只是她的力氣不足夠，把它們全部都帶走。
他們姐弟要走出山林，至少需要二十多天的時間，弟弟東升的年紀還小，他是不可能自己獨力走完的，因此她要考慮的是，中間需要抱著或者是背著他趕路。
她沒有辦法帶走足夠的糧食，到了後面他們只怕是要挨餓了。
楊盼兒苦惱地收拾著東西，心裏面真的是恨透了傅雪柳。
假若不是她挑事，她也不用再逃跑了，白鷺洲的民風淳樸、治安良好，是個安居的好地方，但是現在她又要離開了。
「姐，我回來啦！」
楊東升蹦蹦跳跳地從外面跑進來。
以往到了放學的時間，楊盼兒都會到學校去接他。
但是今天她忙著收拾東西，沒有注意時辰，結果他是自己跑回來了。
「你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楊盼兒拍了拍自己的額角，她是急中生亂了，居然忘記了要去學校接人。
幸好學校距離住處並不遠，而且白鷺洲不會有拐賣兒童的事情發生，只要楊東升不跑遠還是很安全的。
「不是啦，是阿穠姐姐和阿越哥哥送我回來的。」
楊東升咋乎咋乎的，朝門外又跑了回去，很快便拉著二小姐的手走了進來。
謝齊越跟二小姐幾乎是形影不離，所以在他們兩個人的身後，那個不苟言笑的男子，也一臉神情平靜地踏進了門。
楊盼兒這刻驟然間，看到了他們兩個人，心情真的是百感交集。
她打算連夜收拾好東西，明日大清早就帶著弟弟離開。
原本以為是沒有機會，跟二小姐作告別了，結果她和謝齊越恰巧是送她的弟弟回來了。他們姐弟的命都是他們救的，她非常的感激他們，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想不告而別，這會兒二小姐他們既然來了，她也可以了結了這個心愿了。
他們始終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分別了以後，只怕是今生都不會再重見了。
「江姑娘，貳公子，進來喝杯茶水吧！」
楊盼兒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招呼著二小姐和謝齊越進屋。
她對茶道頗為精通，在京城的時候，在閨秀的圈子裡面也是很有些名氣的。家中攢了些茶葉，實際上是二小姐送給她的，她也不吝惜把茶葉全部都拿了出來。
白鷺洲的條件有限，並沒有很好的茶具，影響了分茶幻變圖案的效果。
但是這樣並不妨礙楊盼兒，為自己的兩位恩人，沖泡出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水。
「姐，你給我畫個小貓好不好？」
楊東升看到楊盼兒把茶具拿出來，立即就雙眼都迸出了亮光。
他的姐姐有一門獨特的秘技，從來沒有向人展示過，但是她為了要哄他高興，卻是偶爾會施展一下。
她給他畫過小貓、小狗、小兔子，她還會畫他的畫像呢。
「今天阿穠姐姐在，我畫個牡丹花好不好？」
楊盼兒笑著揉了揉弟弟的頭髮。
「好啊。」
楊東升覺得二小姐應該也是喜歡牡丹花的。
「你懂得分茶的手藝？」
二小姐驚訝在瞪大了眼睛，傳說中的「水丹青」原來真的有人懂啊啊啊。
江爸爸很喜歡喝茶，為此江媽媽研究過茶道不短的時間，但是他們兩個人最終都沒有出師。
把茶水注入茶碗，然後茶盞面上的湯紋水脈，會幻變出各種圖樣，若山水雲霧，狀花鳥蟲魚，如同是一幅幅水墨圖畫，所以分茶被稱為是「水丹青」。通曉這門手藝的人幾乎是絕跡了，二小姐在現代的時候，是還沒有碰上過懂的人呢。
現在楊盼兒拿出了茶具，竟然是要給他們表演茶百戲。
二小姐的興致都被勾了起來，趕緊拉著謝齊越上了炕床坐下來。
謝齊越對於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是完全不通曉的，不過既然是二小姐感興趣，他也就有足夠的耐心，坐在她的身邊陪伴著她。
要讓茶湯的湯花在瞬間，顯示出瑰麗多變的圖樣，需要極高的沏花技藝。
楊盼兒單手提起茶壺，沸水由上而下，注入了盛有茶末的茶盞裡面。
分茶有「攪」和「點」兩種手法，楊盼兒用的是「點」的方法。注水的高低，手勢的不同，壺嘴造型的不一，都會使茶湯幻變出不同的結果。
茶具的確是不太就手，而且楊盼兒也有段時間，沒有在人前作表演了。
所以她的第一盞茶並沒有成功，牡丹花堪堪形成輪廓便散了。
謝齊越並不介意，接過茶盞便喝了下去。
楊盼兒定了定心神，重新再執起了茶壺，嫻熟地在第二盞茶中，幻變出了她想要獻給二小姐的牡丹花。
「太奇妙了！」
二小姐湊過頭去，看著杯中的圖案。
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綻放在茶杯的中間，隨著熱氣散去，最後慢慢地消失。
牡丹花並不是楊盼兒唯一會的，按照楊東升的說話，她還能夠幻變出動物的圖案，這門手藝實在是太神奇了。
「江姑娘，請用茶吧！」
楊盼兒作了個請茶的手勢，示意二小姐品嘗杯中的茶水。
二小姐送給楊盼兒的茶葉，都是春天的時候，將軍夫人帶著僕婦上山採摘的。
白鷺洲之上的物產豐富，很容易就能夠找到，生長了上百年的老茶樹。
茶青被採回來後，楊氏帶著兒媳婦們，把茶葉炒制了出來。
他們自製的這些茶葉色香味俱不缺，還有種獨特的野茶的趣味在裡面。
二小姐雖然自己懶得動手，但是她是懂得品茶的。
楊盼兒給她沖泡的茶水，味道跟她以往所品嘗到的茗茶完全不相同，這種泡茶的方法，她還是第一回見識呢。
沒有想到他們隨便，在俘虜營中救人回來，竟然是挖到寶了。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閒作草，暗窗細雨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二小姐樂呵呵地笑了起來，湊趣地背了一首陸游的詩。
她的人聰明記性也非常好，所以隻字不差地背完了整首詩，只因為當中有「戲分茶」的字眼。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楊盼兒細細地回味著，這首詩中最後的兩句。
二小姐不過是隨口背誦的詩句，但是卻是觸動了她內心的情愫。
她的神情中帶著淡淡的哀戚，二小姐真的就像是上天的寵兒一樣，讓她艷羨不已。
白鷺洲的居民們都知曉二小姐的身世，她最初出現的時候，不過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女，是謝齊越上山打獵的時候撿到了她。
她的身邊遇上的都是好人。
謝家四房的眾人，將軍府中的眾人，當然還有對她情根深種的謝齊越。
她就像是溫暖的太陽光一樣，她的身上洋溢著的幸福，感染了身邊的每一個人。
她並沒有她的這種好福氣，今日一別之後，她要帶著弟弟繼續在人世間顛沛流離。而二小姐則是繼續被眾人寵愛，和謝齊越白首偕老，生活美滿。
「江姑娘，這是我送你的祝福。」
楊盼兒把空杯子拿回來，再度為他們沏了一杯新茶。
兩盞茶湯中久久不散的，分別是筆畫分明的「緣」以及「壽」字。
她把「緣」字遞給了二小姐，然後把「壽」字遞給了謝齊越。
她在心裏面默默地禱念，希望二小姐與謝齊越的緣份綿長，兩個人結為夫妻不離不棄。同樣的她也祝願謝齊越福壽安康，一生一世好好地照顧二小姐。
「很美好的祝福！」
二小姐與謝齊越交換了一記目光，然後接過了楊盼兒遞過來的茶杯。
她是察覺到了她神情中的哀戚，卻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而楊盼兒很顯然是沒有要向他們說明的想法。
她剛想要開口詢問，她便打斷了她的說話，顧左右而言其它。
二小姐蹙起了眉心，困惑地看向了謝齊越。
而謝齊越卻是沒有她，如此敏銳的觸覺，他只是沖她搖了搖頭。
楊盼兒收起了神情中的哀戚，繼續為他們沖泡茶湯。
她把自己的茶藝全部都施展了出來，每一杯茶湯中幻變出來的都是不同的圖樣。
二小姐的心頭雖然是帶著疑問，但是楊盼兒既然不願意開口，她也就不好追問了。她和謝齊越品嘗過了楊盼兒沖泡的茶湯，然後才帶著一絲絲的疑惑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