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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對,”伊藤英明滿面驚喜,像是找到了知音,“他的創新還體現在形式上,一舉打破三十一個音一行的傳統形式,創造出二十一個音三行的獨特格式,同樣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不過,我記得他好像在二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在貧病交加中與世長辭了,”孟松胤努力回憶以前在詩社裡學到的知識,“真是生如夏花哪!”

  “孟桑,你說得沒錯,啄木一生坎坷,窮困潦倒,妻子、兒女都貧病而死,”伊藤英明十分動情地感嘆道,“剛才你問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啄木,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是因為我也擁有一樣的命運,妻子、兒女都先我而去,所以特別容易產生同病相憐的共鳴。”

  孟松胤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一旁的槍兵雖然什麼也聽不懂,但照樣聽得津津有味,只是難以掩飾一臉的奇怪。

  “孟桑,我請你喝茶。”伊藤英明突然高興起來。

  說罷,站起身來去夥伴那裡再拿來一隻茶盅,隨後將茶盤放在木箱上,二人面對面席地而坐。

  “孟桑,你怎麼會對啄木的生平和作品那麼熟悉呢?”伊藤英明斟滿一盅茶水,雙手捧給孟松胤。“要知道,哪怕在日本,也不是人人都了解的。”

  “我喜歡詩歌,以前加入過詩社,”孟松胤謙遜地一笑,“再說,藝術無國界,詩歌無國界,只要是真情實感,就能在世界上的每個角落得到共鳴。”

  “說得太好了!只是,這污穢的世界,早已沒了詩的立足之地,就像啄木所吟詠的那樣,”伊藤英明頻頻點頭,隨後用日語誦讀起來,“……人間的國度里,污穢的風吹得久長,自由的花朵終被踐踏,不朽與詩的純真早已淪亡……”

  孟松胤馬上記起來了,那是啄木的名作“海鷗”中的詩句,馬上接著用日語輕誦道:“啊,我的朋友,我有一個心愿:可否將閃亮而永不疲倦的雙翼暫借給我——你這無翅的夥伴。”

  “孟桑,你的日語發音非常準確,”伊藤英明由衷地驚嘆道,“實在令人驚訝啊!”

  交談越發熱烈,伊藤英明告訴孟松胤,自己自幼就喜好漢詩和俳吟,自中學時代起就在當地的報紙上發表過作品,當時甚至還給自己起了個“俳號”,名喚“蟬吟”。不遠處的槍兵饒有興致地聽著交談,對孟松胤擠眉弄眼地翹了翹大拇指表示佩服。

  可是,你這無翅的夥伴,明天能否順利飛出這魔窟般的污穢之地呢?孟松胤眼望越來越暗的天空,心事再次浮上心頭。

  晚上回到號房,孟松胤首先告訴老魯明天一早正式行動,讓他今天晚上無論如何得把衣服撕好。老魯回答說,放心,晚上躺在被窩裡偷偷撕,幾分鐘就夠了,同時告訴孟松胤,細鐵鏈和鐵鉤都準備好了,就藏在廁所附近的廢料堆里,明天早晨帶進廁所後往腰裡一纏就行。

  吃完晚飯,照例是李滋洗碗,大家圍坐在一起輕鬆聊天。今天由於停電歇了三、四個鐘頭,大家的精神都很好,韋九說笑了一會,要李滋上板來為自己按摩腰背。

  自打上次那件事情發生以後,李滋成了號房裡的灰孫子,誰都把他看得連狗都不如,要不是忌怕他到日本人面前去告狀,恐怕早就整死他一百回了。

  “龍頭,我今天頭疼,身體也有點發軟,好像是傷風了,讓我上板歇會兒吧……”李滋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央告道。

  “他媽的,跟老子擺大少爺的架子是不是?”韋九一腳蹬過去,正中李滋的小腹。

  “哎喲……”李滋一聲悶叫,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傷風了是不是?”韋九還不罷休,從號板上跳起身來,“我來幫你治治。”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孟松胤趕緊上前攔住,現在再起紛爭,豈非節外生枝?

  “他媽的,這小子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韋九氣哼哼地重新坐回遠處,“要不是他幹的好事,老子早就在太湖裡就著白殼螺螄喝老酒了。”

  “真想剝了這狗日的皮。”張桂花斜著眼睛罵了一句。

  晚上,大家紛紛進入夢鄉,孟松胤用胳膊捅捅身邊的老魯,脫下自己貼身的襯衣,用牙齒咬開口子,在被窩裡慢慢撕扯。隨著“嘶、嘶”的撕裂聲,襯衣被撕成了布條,再將布條編織起來,連接成一根三米來長的繩索。剩餘的布頭也全部系在一起,加上從被套里挖出來的布條,另編成一條細繩,用於從圍牆頂端下落時使用。

  老魯的被窩微微動彈著,也傳出一聲聲輕微的撕裂聲。

  早晨起床時分,倆人的穿衣速度比誰都快,別人還在睡眼惺忪地伸懶腰,他們已經穿好外衣下了地,那條編了小半夜的布繩神不知鬼不覺地纏在腰間,旁人絲毫沒有察覺。

  吃完早飯,大家像平時一樣列隊出門,路過外牢居住的那幢小樓時,孟松胤看到劉子春在二樓窗口裡露出的臉,馬上目光相接,互相微微點頭表示一切正常。

  進入車間以後,日本教官還沒到場,大家圍在工具機旁開始做工前清潔工作,郭松隨手打開工具機上的36伏工作燈,突然發現燈泡並未點亮,嘴裡嘟囔著這鳥燈泡是不是燒壞了,又走到門旁的閘刀邊去拉亮車間上方的照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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