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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星嘉賓們在內場,隨行的工作人員被主辦方安排在外圍,方便隨時進出和溝通。葉崢胸悶氣短,所以繞得遠了點,正巧來到會場出口外面。嚴知行坐得離出口近,看見他立刻起身:“葉總,您怎麼出來了?”

  葉崢示意沒事。

  言嘉找的助理是個剛入行幾年的小姑娘,雖然葉崢長得帥,但她還是有點犯怵,不敢單獨去找他。此時正見嚴知行和葉崢站在一塊,她探頭探腦片刻,斷定兩個人比一個人危險性小,便鼓起勇氣邁著小碎步湊過去,低著頭蚊子似地哼了一聲:“葉總好。”

  “什麼?”葉崢沒聽清。

  大概他的臉色不好看,口氣也很不耐煩,小助理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開始哆嗦了。

  嚴知行在心裡嘆了口氣,問:“你有什麼事嗎?”

  小助理用捧聖旨的姿勢,低著頭弓著腰,戰戰兢兢地伸長胳膊,把手機呈到葉崢眼前:“這這這是言哥、不是、言嘉老師讓我交給您的。”

  葉崢接過來:“他什麼意思?”

  “沒沒、沒意思,”小助理腿肚子直轉筋,“他只讓我把這個給您。”

  葉崢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掉毛鵪鶉慫得都可疑了。

  他隨手按開home鍵,手機沒設密碼,也沒裝什麼軟體,連桌面壁紙都是系統自帶的。葉崢翻來覆去地觀察了一遍機身,也不像藏著炸彈的樣子,見找不到什麼有用信息,便點開了通訊記錄。

  看到第一行他就定住了。

  小助理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色漸轉嚴峻,冷得能刮下二兩霜來。嗓音壓得又低又沉,含著一股驚心動魄的意味:“這是言嘉的手機?”

  “是……吧?”小助理篩糠似地說,“他親手給我的……”

  江可舟的號碼明晃晃地掛在首頁頂端,本機呼出,時間是今晚七點零五分,通話時長十三分鐘。

  他都聽到了。

  幾個星期以來葉崢自作聰明掩藏的一切,以及他最終做出的選擇。

  葉崢把手機拋給嚴知行,毫不遲疑地轉身直奔正門,一邊往江可舟手機上打電話:“去開車,馬上回酒店。”

  忙音。

  始終是忙音,這樣的音調讓葉崢想起去年聖誕節的夜晚。哪怕窗外春風如熏,吹在他身上依然是刻骨的寒意。無處著落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臟,密不透風地一匝一匝纏繞成繭,將僅存的一點微弱僥倖圍困至氣絕身亡。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了再來一次。

  嚴知行擔憂地從後視鏡中看著他。春夜裡燈火輝煌,整座城市到處都是暖意,只有車裡冷得像一座冰窟,葉崢靜靜地坐著,上半張臉完全隱沒在黑暗裡,緊繃的臉頰連著瘦削下頜,蒼白得令人心驚。

  嚴知行什麼都不敢問,怕多說一句都會令近乎凝固的空氣崩塌。

  汽車呼嘯著衝進西華盛景酒店的庭院中,腳步和衣角帶起一陣風,冷颼颼地卷過電梯走廊,驟然停駐在一扇厚重門板之前。

  葉崢沒有敲門,直接刷卡打開了房門。

  客廳里空無一人,窗簾拉著,薰香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掛在衣架上的外衣不見蹤影,放在牆角的行李箱轉了個方向。

  葉崢沉默著走過客廳、臥室、衛生間,仔細看過每個無人的角落。他明明知道自己會一無所獲,卻好像仍然期待著什麼。

  書桌顯眼處放著一張匆匆撕下來的便簽。寫字的人大概是太匆忙了,筆跡抖得厲害,顯得不那麼工整。

  “有急事先回。勿念。”

  嚴知行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葉崢。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在書桌站了很久,手腕穩如泰山,幾乎營造出某種從容不迫的假象來。

  可嚴助理卻突然毫無來由地一陣心慌:“葉總……”

  話音未落,只見葉崢身體微微一晃,腳步似乎是踉蹌了一下,上半身筆直地向前栽倒,他用手在書桌上撐了一下作為緩衝,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嚴知行魂飛魄散:“葉總!!!”

  葉崢眼前一陣陣發黑,尖銳的刺痛攪動著五臟六腑,嘴裡鼻尖都是濃烈的血腥味。嚴知行手忙腳亂地衝上來扶住他,葉崢睜大眼睛,對不準焦距的目光落在書桌邊緣不斷滴落的鮮紅液體上,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血。

  清晰意識正在飛快地離他而去,葉崢下死勁攥著嚴知行的胳膊,用力到手背上青筋突兀,幾欲破皮而出。

  他用微弱到近似耳語的氣音說:“封鎖消息……別告訴他……”

  插pter 38

  自S市出發的鋼鐵長龍刺穿夜色,呼嘯而去。

  江可舟坐在窗邊,出神地注視著窗外一掠而過的燈火,面上看似平靜,實則心裡早已是打翻了的超市調料架。

  給他打電話的是舅媽蔣林英,嘮嘮叨叨地哭訴說舅舅前幾天出了場車禍,言語含糊地問他有沒有時間回來一趟。江可舟與他們打了這麼多年交道,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這是缺錢來打秋風了。

  他爸不是東西,可他媽跟江可舟的感情極深。而且當年舅舅的接濟讓他緩過一口氣,雖說雙方中間生過齟齬,到底是正經親戚,親情與恩情俱存。舅舅他們不知道他與葉崢的關係,江可舟也不可能用葉崢的錢去接濟他們。他工資有限,哪怕不自謙地說,也只能是略盡微薄之力。

  所以“有事”是真的有事,但不急,只是被江可舟在心亂如麻之下當做了逃跑藉口。他不知該用何種面目面對葉崢——是揣著懷疑強裝若無其事,或是在他面前撕開心胸,把一切猜忌、不甘、退縮等醜陋情緒全都擺到台面之上?

  手機唱累了似的不再響,想來是葉崢終於放棄了尋找。

  這樣也好。他在酸澀之餘,不免有了一絲解脫般的釋然。幾個月來兩人竭力維持的溫情表象終於沒端住,咔嚓一下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說不疼是騙人的,可端著時候的心累也是真的。

  不管葉崢對他的不告而別是一頭霧水還是心中有數,各自分開冷靜一段時間是最好的選擇。這段感情從建立之初就是浮在水上的城牆,靠一時衝動、荷爾蒙與習慣成自然黏合,模樣堂皇,內里卻是磚瓦飄零。兩人成天拆了東牆補西牆,狼狽得捉襟見肘,可湖面突如其來一陣妖風,這不牢靠的城牆頓如豆腐渣工程,登時便轟然崩塌。

  走到現在,太辛苦了。

  高鐵到站時是凌晨兩點,他短時間還不想跟葉崢有各種形式的聯繫,所以沒回別墅也沒回公寓,而是找了個快捷酒店住下。

  江可舟心中裝著事,又過了困勁,當然不可能再睡著,只在床上閉目養神。一直熬到太陽升起,周邊小巷子裡騰起早點出鍋時熱騰騰的白霧,他才頂著兩個碩大黑眼圈坐起來,去洗手間裡把自己拾掇出個人樣,下樓吃早飯。

  江可舟快兩年沒來過舅舅家了,放眼望去全是陌生建築。他拎著水果和牛奶,問了好幾次路才找到單元門。據蔣林英說,舅舅王義開的計程車在高速上強行追尾大貨車,直接鑽進了人家底盤下面,被卡住拖行了上百米。司機手臂腿骨骨折,車上坐著的兩個乘客重傷,眼下還在醫院躺著。王義負事故全責,計程車公司和傷者家屬都追著他要賠償,蔣林英為了省錢,只在醫院住了兩天就讓他挪回家。

  江可舟還沒進門就聞見一股濃重的藥味。跟葉崢待久了,他的鼻子居然也嬌貴起來,猝不及防地被嗆了一口。女人扯著嗓子的抱怨隔著一層門板,機關槍似地突突著聽覺神經。

  “你還朝我瞪眼?我說錯你了嗎?要不是你咱家現在能成現在這樣?有藥給你用就不錯了,怎麼沒直接撞死你呢!醫院就是個無底洞……砸鍋賣鐵,你說的倒容易,感情你就只用躺在床上吊著腿使喚人,一家子吃喝不用錢?一軒念書不用錢?家裡窮得只剩西北風,我拿什麼砸鍋賣鐵去?!”

  王義不知說了些什麼,蔣林英頓時嚎啕起來:“王八蛋!那是你親生兒子!一軒才多大你就讓他去幹活打工?你還是不是人啊!”

  “就你外甥好,你他媽讓他給你還債去吧!”

  江可舟實在不好再聽下去,抬手敲了敲門。

  蔣林英不耐煩地抬高嗓門:“誰啊?”

  江可舟:“是我,舅媽。”

  屋裡頓時一陣兵荒馬亂地叮咣亂響,過了一會蔣林英蓬著頭髮,雙眼通紅地來開門,一見他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來:“小舟啊,你可算回來了。你舅舅天天念叨你呢,”

  江可舟放下東西,蔣林英一邊道客氣一邊將他迎進屋裡。這種九十年代的老樓格局窄小,房頂也低,人走進去仿佛都要彎著腰,再加上藥氣和異味混雜的污濁空氣,簡直如同悶熱的牢籠,怪不得蔣林英脾氣這麼大。

  王義躺在床上,手臂和腿上都打著厚厚的石膏,乾癟瘦弱的身子陷在被褥里,仿佛一夕之間蒼老得行將腐朽。江可舟眼睛有點發酸,勉強扯出一個笑來:“舅舅。”

  “哎,哎,”王義身子動不了,只能在枕上點頭,“你來了就好……”

  江可舟溫聲道:“情況我聽舅媽說了。您先把身體養好,再慢慢計劃賠償這事。我也沒什麼能幫上忙的,這點錢您收好,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他將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王義枕邊。王義眼裡似乎有淚光,張了張嘴剛要說話,信封被蔣林英一把搶過去塞進柜子里:“好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心,舅媽多謝你了。”

  “……”江可舟,“您見外了。”

  蔣林英哭眼抹淚地道:“家裡出了這麼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麼主張,一軒年紀又小……真是走投無路了,小舟,你可千萬得多幫襯幫襯你舅舅,他是你親舅舅啊。”

  “是,能幫的我一定幫。”江可舟虛應著,被她哭得心煩,只希望她趕緊住嘴,打算再坐一坐就告辭走人。

  “舅媽現在就有一件事求你……”

  “閉嘴!”王義突然喝止她,“當著孩子的面說什麼糊塗話!”

  蔣林英瞪眼:“你閉嘴!你當我願意?這不是沒辦法嗎?!”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江可舟趕緊打岔:“別激動別激動,沒事,您慢慢說。”

  蔣林英剜了王義一眼,方對江可舟說:“你是不知道,因為車禍,家裡所有的積蓄都賠進來了,可是還有好幾十萬的窟窿……計程車公司和家屬天天上門來找我們要錢,可是我們老兩口哪還有餘錢啊!你舅舅不讓我說,可舅媽除了拉下這張老臉來求你,是真沒別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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