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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們老了,這個新生命就會長成一棵真正強壯的大樹。

  生命的交替,多奇妙。可是……沈清握住陸沉放在被窩裡的手,更深的擔憂縈繞在他的心頭。

  “大官人?”突然間靜悄悄的,老大夫問道。

  “大夫,我們先出去開藥吧。”沈清縮回手,站起來對大夫道,說完又轉頭安撫了一下陸沉,然後帶著老大夫先出了客廳。

  老大夫口頭報藥單,沈清來寫。寫好之後,他便先讓白竹去熬藥。

  沈清讓所有下人都出去了,他有話和老大夫單獨說。

  “大官人有話說,不必遮掩,老夫必會知無不言。”沈清不說,老大夫反倒先開口。老大夫見多識廣,突然做父親的男人什麼反應他都見過。

  沈清踱步,來迴轉了幾圈,才定住:“大夫,懷孕生育是不是很辛苦?”沈清見過懷孩子的人,懷孕期間行動生活都會受到影響。

  “當然辛苦了。所以需要家人多加照顧。”

  “那生孩子會……很疼嗎?”沈清聽過分娩之痛是世間第一痛的說法。

  老大夫笑,看來這官人是擔心病人生孩子疼啊:“痛,當然很痛。而且老夫以為,堪當世間第一痛。我向來教自己的兒女要孝順他們的母親,母親分娩之時要吃的苦頭太多,兒女應當心存感激。而且分娩有風險,許多女子都因此難產而亡。”

  難產而亡。沈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麼大夫……”沈清猶豫著,終於問出口,“如果是男人產子呢?”

  “男人產子?”老大夫被沈清突然的問題驚住,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個嘛,老夫還沒見過男人產子這種奇妙之事,所以也不太清楚。”

  “老大夫,你就當聽個傳說,如果有男人產子,是不是會比女子更加危險?”沈清對古代分娩的技術完全不信任,古代的女人生產就非常危險。陸沉當年是幸而遇上了能人,險險剖腹生下小寶。可是那阿嫲如今已經去世,沈清擔心找不到可以接生的人。

  而且就算有人會剖腹,沈清也不信任。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萬一細菌感染,又或者大出血。怎麼想,都讓他覺得害怕。

  老大夫聽完,摸著鬍子仔細想了一遍:“如果真有男人產子的話,那定然要更加危險,分娩時所承受的痛苦筆是女子的十倍有餘。官人你想想,男人沒有女子的產子通道,要想生子,必然要剖腹才行,可是剖腹技術怕要是華佗在世才能做到,一般的大夫只能望洋興嘆!不過,男人產子之事太過玄幻,大官人怎麼會想到這裡呢?”

  “呵呵,沒什麼。看了些古書,聽了些傳說之事。”沈清扯著嘴,發出兩聲呵呵笑,臉上卻是陰雲密布,毫無笑意。都怪他當初耳根子太軟,答應陸沉不弄出來。他已經讓陸沉承受過一次兇險了。

  “大夫……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在胎兒還小的時候,把胎兒打掉,會傷害到懷孕的男子嗎?”沈清問出這個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問題。他的手不住顫抖,不願去想,這樣活生生將會和小寶一樣可愛的孩子在他未現世的時候奪去生命會有多殘忍。

  許多人以為他心善,包容一切。其實並不是的。他的心也很小,小到容不下一個孩子。沒有誰比陸沉重要。他握著拳,覺出自己的自私。

  老大夫捋捋鬍子:“胎兒若是兩月左右就打掉,那麼後期好好調理,對懷孕之人的傷害會小得多。畢竟這男兒產子實在難得,老夫只在一些古書里見過。怕也是鄉野傳說,做不得數。”

  “可是……大官人,老夫不知官人為何有此一問,但有句話不得不說。官人凡事不可自己一人做決定,關鍵是這懷孕之人的想法,你說對不對。”老大夫面上平靜,毫無波瀾,可言語間已經不動聲色地只用懷孕之人這幾個字。

  沈清不管他猜出什麼,他只道:“大夫放心。只是以後便要時常麻煩大夫了。”

  “好說好說,行醫者,以病人為重。”

  沈清說著,忽然就聽哐當一聲,什麼東西摔了,然後便是白竹的一陣驚呼:“夫人!”

  沈清回頭,白竹端著的茶壺摔倒在地,一臉驚慌地看著沈清:“夫人……剛才將將將將……”

  “他去哪兒?”沈清心一涼,聽到了最壞的消息。

  “往那邊出去了!”白竹一指,她只是端了茶水過來,卻被突然悶頭走來的陸沉一下子撞開,再回過神時,陸沉便不知往哪裡去了。

  原來不久前起來喝口水的陸沉,喝完水卻並有坐下,而是悄悄地走出了臥室,一路去了客廳,然後就聽到了沈清和大夫說的話。陸沉倚在牆根下,臉上青青白白,仿若死灰。驚懼失望彷徨還有難堪。

  他可以自己不想要這個孩子,卻絕不允許沈清有這種想法。

  陸沉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面色灰白,像要崩塌了一般。他撫了撫腹部,當年他狠心想將小寶墮去,如今卻再也不願意這件事再次發生。

  因為是沈清啊。即便再不可思議,甚至會讓他人以為怪物,這都是他和沈清的孩子。

  不能!他不能這樣。陸沉站起身,誰都可以,只有沈清不行。不行。

  “你帶大夫結帳。”沈清對白竹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可是,陸沉去哪裡了?找不到,哪裡都找不到。沈清簡直想把自己的舌頭給拔掉。

  寶寶你去哪裡了,快出來好不好?

  沈清尋遍了整個桓國公府的角落,又像沒頭蒼蠅一樣,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團團轉。所有的家丁下人全部出動,可是哪裡都沒有他的蹤跡。

  沈清第一次痛恨起京城為什麼這麼大。

  最恨的卻是自己。

  不是京城太大,他尋不到那個人。而是當一個人故意躲著你的時候,他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天大地大,他能夠在茫茫人海中,被老天賜下一個陸沉。

  可是如今他消失不見,要到哪裡再重獲至寶?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他也只有這麼一個寶了。

  皇城的夜市開始,酒香面香甚至遙遙而來的女子脂粉香氣。這熱鬧的夜市里,沈清孤零零站著。他回過頭,終於知道詩裡面都是假的。燈火闌珊,並不會有他的那個人。

  如果陸沉要躲,他就只能無能的像木頭一樣。

  “喂喂喂!”聒噪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嗡嗡嗡叫,沈清抬起頭,原來是鄭鈞瑞。

  鄭鈞瑞誇張地往後一退,一臉嘲諷:“哇,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別是我表哥要修妻,不要你了吧哈哈哈!”

  自說自話的鄭鈞瑞哈哈笑了一會兒,才遲鈍地反應出來,沈清難得不和他搭腔:“喂,你到底怎麼了?”

  “陸沉……陸沉他……”沈清斷斷續續說著,忽然想到什麼,一把按住鄭鈞瑞,面色蒼白卻心存一絲希望,他問“如果你表哥要躲起來,你知道他會躲在哪裡嗎?”

  “躲起來?”鄭鈞瑞迷迷糊糊,不知道沈清什麼意思,“我哪兒知啊……我想起來了!”

  第86章

  夜色喑啞,一段枯枝被風折斷。天間一顆星子也無, 沈清的心和這天空一樣落寞。

  鄭鈞瑞告訴他:“表哥隨舅舅回青州之前, 住在桓國公府。那時候表哥比現在還冷冰冰, 經常一個人躲在某處。”

  去的最後就是桓國公府後園的一座高高的假山上。

  沈清爬上那高高的假山,果然看見了陸沉。他正靠在假山上微凹進去的石壁上, 望著遠方星星點點燈火。

  沈清走過去,把帶來的燈籠掛在石壁上,然後坐到他身邊,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陸沉推開了他。

  沈清嘆口氣, 無奈地喊:“玄深。”

  “不要叫我。”陸沉轉過身, 避開沈清的目光,“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他要沈清走。

  這個時候,沈清絕不能走,否則就再也無法說清楚了。

  “你讓我看看你, 看看你好嗎?”沈清強硬地將陸沉掰回來, 面對著面。陸沉清亮的眼睛裡有晶瑩的光,他抿著唇, 對沈清的目光閃閃躲躲。這樣一點兒也不英雄, 陸沉心道。

  “你……”掉眼淚了。

  陸沉堵了回去:“我沒有。”他只是在這個熟悉的地方觸景傷情罷了。

  陸沉說不,沈清不會和他爭辯, 只是扯著袖子要幫他擦乾,又被陸沉躲開。陸沉往裡又縮了一點,藏進陰影裡面, 他出來的時候只在外面隨意披了件袍子,縮起來的時候看起來更小了些。

  寒風泣,將燈籠吹得搖搖晃晃,滾燙的燭油灑在燈籠罩內部。

  沈清看不過去:“這裡冷,回去吧。回去我再和你解釋好不好?”

  陸沉充耳不聞。陸沉記仇得很,他對白天的事情耿耿於懷。壞東西。

  “如果你非要待在這裡的話,我陪你。別趕我走。”假山上的風更大,把他的頭髮吹亂,沈清脫下自己的衣服,要蓋在陸沉身上,陸沉躲閃,心裡含著一口怨氣,手一揮,將沈清的衣服打掉在地。

  沈清的手空空地舉在半空中,氣氛僵硬。打掉了沈清的衣服,陸沉心裡卻生出愧疚。他想道歉,又氣不過,臉上又青又紫。

  陸沉不說話,沈清也知道他一定有些愧疚,剛想說沒什麼,就見陸沉撲了過來,把他重重推倒在地。

  “……玄深你……”沈清雙手手背按在地上,被尖利的石頭劃破,卻不敢動彈一步。陸沉伏在他的肩上,沈清怕自己一動,就讓他躲開了,只能忍著手心的疼痛。

  “壞東西。”陸沉狠狠咬他一口,直到舔舐到一絲甜腥,才鬆開嘴。

  “你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做。”陸沉終於提起這件事,“你是不是討厭他?”曾經他厭惡肚子的小東西,甚至想要殺死他。可現在不一樣,小東西不是噁心的意外,而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即使會令人覺得醜陋難堪,也不可以這樣就決定他的生死。

  “我怎麼會討厭他?”

  “你騙人。”陸沉伏在他的身上,手指掐在沈清的脖頸上,他很久沒試圖對沈清做過這件事了。今日卻像失控一般,他曾經只用這一招,簡簡單單地扭斷一個人的頭顱。沈清的頸部很修長,陸沉的冰涼的手半掐住他,並不敢使一分力氣。

  說到底,他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乾脆殺掉一個人的陸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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