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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山有一座石築的門,女子走進去,她的身形繃得僵直,她一路往裡走,越走到裡面越顯得神思不屬。崇華慢慢的認出來了,有一道靈光在她腦海中閃過,隨著越往裡,看到裡面的格局,她知道這是哪裡了。

  在外面她就覺得這座山很眼熟,她見過無數次,在電視上,新聞里,這是景帝陵墓所在的山脈。

  為什麼她會來這裡?

  那女子一路往裡走,沿著台階越走越下,她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地宮。

  那裡有一座梓宮,在地宮的正中。崇華看了看四周,她驚訝地發現,這裡和先前在她腦海中出現過的宮殿一模一樣,像是一個完整的複製。那個女子在棺槨前坐下了,她採用的是跽坐的方式,在一個坐榻上,這與景帝那個時代的坐姿完全重合,崇華也在她邊上坐下了。

  她一動不動地,眼睛裡是刻骨的悲哀。

  那座棺槨中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崇華心想。

  女子沒有說話,她坐了很久很久,她滿是歲月痕跡的臉上唯有蒼涼,唯有懷念,就在崇華以為她會沉默地來,沉默地走,她突然喚了一聲:“阿娘……”

  這兩個從她口中出來,摻雜著思念,摻雜著痛苦,複雜而難言。她笑了,那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她就低頭把臉埋進手掌,哭得像個失去親人惶然獨存的孩子,在山外威嚴的男子不是她,她只是一個失去了心愛之人的平凡人。

  “阿娘……”“阿娘……”一聲又一聲,比絕望更加絕望,她的心早就伴隨這個人躺在這裡,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點快樂。她想陪著她,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只要是在她的身邊。

  崇華竟然能夠感覺到那種折磨煎熬,那種痛苦思念。

  到這時,她已經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了,能夠進入這裡,哀聲痛哭的只有夏侯沛,而那座棺槨里長眠的人唯有崔太后。崔太后是在景帝即位當年亡去的,她現在的樣子,至少有三十了。十餘年過去,她仍是傷心如此,這樣的痛,要何時才能好。

  想到這裡,崇華心頭撲通了一下,景帝在位只有十一年。她去看那個痛哭的女子,但人卻不知何時消失了。可她壓抑的哭聲卻像仍停留在這座地宮中。

  崇華睜開眼,腦袋昏沉的頭意讓她禁不住咬住了嘴唇,可是,當她意識完全清醒,她才發現,頭疼並不算什麼,在她昏迷的時候心臟處像被戮殺一般刺穿翻攪過一般,現在醒來仍能感覺到像是在心臟扎了根般的余痛。她不禁微嘆了口氣,只是一個夢竟然那麼真實。

  她扭頭,才發現崔貞趴在她的床頭。她睡著了,黑髮已有點凌亂,擋住了她的面容。看慣了崔貞一絲不苟、理智克制,這還是崇華第一次看到她沒有形象的趴在床頭就睡。崇華幸福地彎了彎唇,可是在看到崔貞的那刻像經歷過戮殺的心臟又一次疼起來,甚至她的內心深處還有失而復得的狂喜。

  接二連三地出現頭疼,崇華多少感覺到恐怕和夢裡的那個人有關係。可是等她現在去回想,夢裡看得很清楚的容貌卻模糊得一塌糊塗,完全想不起來。

  景帝啊,有人說她是被謀殺的,因為景帝本紀里有記載,說她的死狀和她的父親一樣,她的父親是被妃子毒死的,這在歷史上有明確的記載,因此,不少人持有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觀點。可是,遍觀當時朝野,沒有人有這樣的動機,而當時宮廷的情況,也沒有人有給她下毒的能力,所以另一種觀點堅持認為她是操勞過度猝死的。

  經過剛才的夢境,崇華覺得她發現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真相,那位千古傳誦的英明君主,只怕是自殺的,而當時的朝廷和繼任之君擔心這個事實會傷害到景帝的英明,就將它掩飾了。所以,才有兩種誰都說服不了對方的情況。

  阿貞那麼關心景帝的消息,這個可能,要不要告訴她?崇華小心地翻身,儘量不弄出一點動靜。看著熟睡中的崔貞,這時候的崇華不再是平時想要抱抱想要親親,想盡辦法得到崔貞關注的小狗似的模樣了,她眼中的溫柔認真無邊無盡,深厚得看不到底。

  第55章

  這裡是醫院裡的一間病房,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被褥也是白色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腔里,不算重,也就不覺得刺鼻難受。

  窗簾緊閉,沒有一絲亮光,房裡只有兩盞算不上明亮的床頭燈開著。

  崔貞原就白皙的臉龐更加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透明,她眼睛閉著,卻很不安穩,密長的睫毛微微的顫動,像隨時都會醒來。

  一定嚇壞她了。崇華心疼地想。

  過了一會兒,崇華還是決定把崔貞叫醒,病床雖然小,但足夠兩個人擠一擠,這樣趴著睡到天亮,醒來肯定腰酸背疼。

  她準備搖醒她,但手一碰到崔貞的肩,她就立刻醒了。

  她的神色里沒有一點睡意,一張開眼就察看崇華的狀況,發現她醒了,她鬆了口氣,然後用手撩開崇華額前的髮絲,柔軟微涼的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頭還疼麼?”

  崇華喜歡她掌心觸碰的感覺:“不疼了。”她一邊回答,一邊抬手覆上崔貞的手背,然後帶著她的手下滑,貼到自己的臉上。

  “對不起,嚇到你了。”崇華歉疚地看著崔貞。明天,也或許是今天,要繼續拍GG,這個GG不能無故推延,攝影棚、導演、工作人員、道具,用一天就是大筆的花費,GG商不會樂意花多餘的錢。她不但嚇到了崔貞,還害她犧牲了休息的時間。

  崔貞被她的這句話弄得沉默了一下,她確實被嚇到了,眼看著崇華在她懷裡閉上眼,失去意識,心神俱滅來形容都不足為過。她用最快地速度叫了急救,然後緊緊地抱著她,一點都不敢放開。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唯一有的只是一個念頭:如果崇華出了什麼事,她會陪著她,她會一直陪著她,不管她是生是死,她都會在她身邊。

  可是,她不應該覺得抱歉。

  崇華溫熱的臉頰還貼著她的掌心,熱度通過接觸傳導,崔貞覺得自己總是微涼的手也隨著提高了溫度,接著是她的手臂,身體,心臟。就像上一世,崇華是她蒼涼生命中唯一的亮色。崔貞眼眶一熱,她說:“崇華,我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這樣直白地表達內心的話一點也不像崔貞會說的,她一向都是克制自持的。只有在乎才會一反常態吧?她真的嚇壞她了。崇華怔忪了片刻,然後幸福地笑了起來。她往邊上挪了挪,掀開被子的一角,說:“你快上來,我要抱著你睡。”

  崔貞順從地脫了外套,躺到崇華的身邊。

  崇華把她攬到懷裡,體溫交融的感覺太好,她捨不得鬆開一點。

  崔貞獨有的清冷香味像最好的安神香,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醫生沒有查出你的腦部有什麼問題,只要醒來就沒事了,但是聽說你上半年的才受過刀傷,他建議你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崇華平時活蹦亂跳的,但她的身體狀況真的稱不上好。受過傷的身體多少會留下後遺症,崇華又是一個閒不住的,崔貞也知道讓她待在家裡,或者讓她去外面單純的玩,不要考慮工作的事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平時也只能在她的飲食和作息時間上控制。

  “我知道的,別擔心。”崇華讓她放心。

  崔貞沒再說話。

  剛剛睡了那麼久,現在反而睡不著了,崇華聽著崔貞規律的呼吸,她也沒睡著。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光是感受她的氣息,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入眠。

  崔貞靠在她的肩胛的位置,她們靠得那麼近。崇華將被子往上拉了一點,掩了掩被角。被子不大,但也夠用了。

  電燈的亮度也剛好,呈現出溫馨的暖色,就像在家裡時,她們房間的燈光。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麼,但崇華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起剛才那個夢。

  其實能記住的已經不多了,只有一個大概。她來到長陵外,看到古時候的夏侯沛帶著隨從來到這裡,她單獨走進陵墓,跪坐在母親的棺槨前痛哭。

  從她知道的一些史料和夢裡看到的情況來分析,如果她夢到的都是真的,那麼夏侯沛的生命也快要終結了。因為帝王陵墓是即位之後才開始興造的,一造就是數年,數十年。所以,崔太后的棺槨不可能早就在那裡,而是新運進去的。

  她去看望母親,是為了跟她懺悔,她最終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選擇自殺的人,一個懦弱到不敢面對現實的人,一個戰勝不了自己的心的人,這不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崇華很珍惜生命,她覺得每個人只有一次的生命,不管怎麼樣都要活下來。所以,知道周先生派人給她的食物里下毒,她寧可自己下廚,實在沒時間,就從超市買泡麵,買吐司,得知周先生收買她的司機,她就自己開車,被刺殺過,她就隨身帶保鏢。

  不給能傷害生命的因素留下一點fèng隙。她是如此熱愛生命的一個人,面對輕生的行為理所當然地會鄙夷。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呢?何必極端到一了百了。

  然而,見過夏侯沛戴不住平靜的面具,在母親的棺槨縮成一團,壓抑痛苦的哽咽。崇華竟然覺得不難理解,如果活著只是痛苦,如果錦繡山河,江山萬里,權力頂端的滋味都不能留住身為皇帝的她,死,就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可是,這與她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接二連三的夢見?崇華怎麼都想不通,偏生還越想越心慌。她不由緊了緊手臂,把崔貞抱得更緊。

  崔貞已經睡著了,身體卻隨著崇華的動作本能地朝她靠了靠。

  紛紛擾擾的思緒都在這一刻遠去,崇華低頭,在崔貞的額頭親了親,閉上眼,很快再度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崇華完全都好了,又恢復了她活蹦亂跳的模樣。崔貞的助理在經過兩人同意後把乾淨的衣服送進來。崇華讓崔貞先去洗漱。

  小助理看到那凌亂的小病床,臉憋得紅撲撲的,都不敢往那邊再多看一眼。支吾了半天才說:“崇導,外面有一位女士,很早就來了,要請她進來嗎?”

  “誰?”崇華問。

  “她說她姓隋。”

  是隋安。她來了。

  崇華三兩步跨到門前,打開門,就看到隋安坐在門外的長木椅上,她邊上還坐著森和,森和看起來比隋安更緊張,僵直地坐著,呼吸都不敢大聲。

  他一向就很怕隋安。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立馬站了起來,藉此跟隋安的距離拉遠了一點。那緊張得要命的樣子,讓崇華忍不住發笑。她從門後走出來,又順手把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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