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6二十二歲……告別紅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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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中文系的教學樓剛好是課間,女生很熱心地把夏如畫喊了出來。夏如畫看見魏如風時驚呆了,她愣愣地站在一旁,只顧著沖魏如風傻傻地笑。女生捅了她一下,小聲說:「你男朋友真痴情,滿學校地找你!你們好好聊吧,我走了。」

  夏如畫紅了臉,魏如風有點兒不自然地撓撓頭,說:「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我看著像學生嗎?」

  「像!」夏如畫開心地說,「進來陪我上課吧!」

  夏如畫和魏如風一起進了教室,兩人坐在最後一排。夏如畫抑制不住心底的興奮,臉暈紅一片。魏如風有些拘謹地拿起她的書看,小聲說:「你們老師會不會把我攆出去?」

  「不會!這麼多學生,他記不住的。」夏如畫笑著說。

  「那不會提問吧?」魏如風有點兒發憷地看著夏如畫的課本說。

  「要是提問,我告訴你!」夏如畫指了指她手裡的筆記本,一邊記一邊自信地說。

  魏如風抬頭看,那上面記得很滿,娟秀的字跡非常整齊。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書,同樣用紅藍鉛筆畫了線,很仔細地標註著。魏如風知道夏如畫從小就愛念書,而他卻不得不讓她的學業半途而廢,帶著她以逃離的方式偷偷摸摸地離開她從小生活的城市。除了極度的愛,他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可以回報她,也許這愛有些難纏、有些自私、有些霸道,但魏如風還是不想放開,夏如畫是他很久以前就認定了刻在骨子裡的人。

  「姐,船找好了,大後天走。」魏如風壓低聲音說。

  夏如畫仍在記著筆記的手停住了,她抬起頭,黑板、老師、同學、教室仿佛突然一下子離她遠了。魏如風悄悄地握住了她的左手,掌心的溫暖填滿了夏如畫心裡小小的失落,她噓了口氣,挺直背說:「好。」

  那節課的時間仿佛過得很慢,老師說的每一個字夏如畫都記下了,這是她有生以來最認真的一次課堂筆記。而她的左手一直被魏如風握著,內心的波瀾使她不自覺地用力,魏如風一聲不吭,任由她在自己的手心留下一排彎月形的指印。

  陸元走進教室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夏如畫在寫著什麼,而魏如風一動不動地坐在她身邊。雖然他們看上去和教室里其他的學生沒什麼不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陸元覺得他們身上有著一種安詳的氣氛,把他們從人群中間剝離開了。

  那段時間陸元已經開始找工作了,所以經常會翹幾堂課,如果有和夏如畫一起上的大課,都是夏如畫幫他占座。可今天魏如風坐在了那裡,陸元一邊被老師數落著一邊賠笑地往那邊走。夏如畫抬起頭沖他笑了笑,他也同樣笑了笑,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了。一種淡淡的失落感隨即涌了上來,原來他一直看重的夏如畫身邊的座位,在她眼中只不過是個普通板凳而已。

  下課後,夏如畫和魏如風一起收拾東西往外走,路過陸元身邊時,夏如畫停下來問:「面試怎麼樣?」

  「還好。」陸元輕輕地笑了,「不過這科估計要掛了,你看剛才我進來,老師就差直接在我的學號後面畫零分了。」

  「我把筆記給你吧。」夏如畫把懷裡的本遞給他說,「到今天的,都是全的,後面的你找別人問問看。」

  「那你呢?」陸元接過來,翻看著說,「你把筆記給我了,你拿什麼考試?」

  「我不用了。」夏如畫微微搖了搖頭,眼神卻讓陸元看不清楚。

  三個人一起結伴往外走,下到一層時,蘇彤迎面走了過來。她背著畫板,眼睛下一圈青色,十分疲憊的樣子。她看見魏如風和夏如畫,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怎麼?認識?」陸元問。他們三個神色各異,氣氛稍稍有些尷尬。

  「我朋友。」魏如風答。

  蘇彤揉揉鼻子說:「你來啦,正巧,我要找你呢。你跟我去那邊吧,我有點兒事要說。」

  魏如風頓了頓,低頭對夏如畫說:「那你等我會兒?」

  「嗯。」夏如畫看著蘇彤,而蘇彤卻沒什麼表情。

  「你們聊你們的,我陪如畫坐那邊等。」陸元指著教學樓前的長椅說。

  魏如風點點頭,跟著蘇彤往樓後面走。一路上她也不說話,瘦小的身子被畫板遮了大半,外套不修邊幅地隨便系在腰間,看上去落魄而蕭索,讓人有點兒心疼。

  魏如風對蘇彤多少有些憐愛,這種感情細細碎碎,說不清楚,可以解釋成各式各樣的答案,但是,他能肯定的是,這不是愛。愛情是無須解釋而一錘定音的,就像他對夏如畫那樣。

  「你們倆在一塊兒了吧?」蘇彤走到一個花壇前停下,漫不經心地坐在欄杆上說。

  「嗯。」魏如風坐在她旁邊說。

  「她不是看你難受,所以才安撫你吧。到時候你別傻帽兒似的,又被人一刀捅了,抬到醫院去。」蘇彤仿佛毫不意外。

  「不是,你應該知道的。」魏如風說。

  蘇彤輕哼一聲,一邊打開畫板一邊澀澀地說:「那你們現在怎麼辦?你決定了嗎?」

  「我們……要離開海平了。」魏如風抬起頭說。

  蘇彤的手頓住了,她怔怔地看著魏如風說:「什麼時候走?」

  「大後天。」

  「禮拜四?」

  「嗯。」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蘇彤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她使勁地撐開畫板的繩子說:「魏如風,那是不是今天我沒遇見你,你就這麼走了?」

  「不是。」魏如風看著她說,「我會告訴你的。」

  魏如風沒有說謊,在海平市里,他只有一個可以相信並需要告別的朋友,那就是蘇彤。

  「你們算是逃跑吧?那以後都見不到了吧?」蘇彤的聲音沙啞起來。

  「對不起。」魏如風輕輕地說。

  蘇彤撇撇嘴,其實「對不起」與「我愛你」是一樣地沉重,說「對不起」的那一個不一定不傷心,因為每一個「對不起」都辜負了一個良苦用心。

  「得了,少來這套。」蘇彤跳下欄杆,按住魏如風說,「你站著別動,幫我個忙,讓我畫幅畫。」

  魏如風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蘇彤打開畫板,指著一幅未完成的畫說:「就這個,不會很久的。」

  那幅畫裡畫的就是這個花壇,一個男孩坐在欄杆上,看身形能看出是魏如風,只不過面部還沒畫完,人物沒有表情。

  魏如風默默點了點頭,蘇彤跑到他對面,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拿著鉛筆一邊比畫一邊塗抹說:「我從夏天起就畫這個了,你看這些花,開了又謝了,可我一直只畫了一半。你不知道,我同學見了都說我神經病,明明只有花壇,我卻硬畫了個人在旁邊。我就嚇唬他們說,這是個鬼,只有我能看到,你們都看不到。哈哈,有意思吧!」

  魏如風望向她的眼神漸漸柔和起來,他想,在那些夕陽西下的傍晚,蘇彤一個人坐在這裡畫著不存在的人像時,心底一定是很寂寞的。

  蘇彤看著他眼裡的波光,漸漸地停下了,她細聲說:「如風啊,你知道嗎?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就想,我一定要找到一個人,他可以上課替我占座,陪我買顏料畫紙,去三食堂搶最好吃的菜留給我,傍晚和我手拉手地在學校里轉悠。而我呢,要為他畫一幅畫,一定要畫得非常好看,這樣老了以後還可以拿著去跟別人顯擺。我遇見過一個很帥的男孩,我們倆一起度過了一段很好很好的日子。我覺得這很簡單,想知道是不是愛一個人,其實只要十分鐘就夠了。我見到你,只用十分鐘就確定了。可我知道你永遠不會留下來陪我的,因為你遇見我早就超過了十分鐘。魏如風,我從來都沒跟你說過『愛』這個字,可是,我真的愛你啊……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魏如風靜靜地聽著蘇彤的訴說,她仿佛要把一輩子的「我愛你」一口氣說盡,只是她並沒發現,這麼多個「我愛你」連起來說時,「你」和「我」之間,恰恰少了一個「愛」字。

  蘇彤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淚,筆下少年的目光因她顫抖的手而更加迷濛,完成最後一筆時,花間吹起了一陣微風,恍恍惚惚中,她好像聽見了魏如風輕輕的嘆息。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失去了這幅畫裡的如風少年。

  成全是一種尷尬的大度,沒有誰願意捨棄自己的幸福。然而一個人只能給一個人幸福,給其他人的則是不幸。

  寫著他呼機號碼的便箋,「小紅莓之戀」的攪拌棒,半塊已經發毛的提拉米蘇,被他的血染紅的襯衫……小心收藏的這些東西,蘇彤決定今天都要統統丟掉。

  愛情詭異而美麗,兩個人天長地久的背後很可能是另一個人的抱憾終生。

  「圓滿」這兩個字,奢侈得可笑。

  4。

  謝謝你

  陸元陪著夏如畫坐在長椅上,海平已近深秋,傍晚時分略有涼意,陸元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怕她無聊,給她講起了求職的趣事。

  夏如畫一邊環視著校園一邊仔細地聽著,她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去做和陸元一樣的事了,她的人生將在這裡拐個彎,和魏如風一起去往另一個方向。

  「如畫,你有什麼打算嗎?」陸元很自然地問。

  「可能要過和現在不一樣的日子。」夏如畫隱晦地說。

  「哦,是嗎?其實我還真想像不出來你工作是什麼樣,我總覺得你不是要為生計奔波的人,你就應該過那種很享受的生活,悠閒而安靜。每天早上起來,靜靜地看一本書,飲一杯茶,如果天氣好,就到院子裡曬曬太陽,澆澆花……」陸元憧憬地說。

  夏如畫想起魏如風,眯著眼笑起來:「是啊,多好啊,可是等不到畢業了。」

  「怎麼?這麼迫不及待?至少把論文寫了呀。」陸元以為她開玩笑,不在意地說,「還有,要幫我寫畢業致辭呢!」

  「陸元,我畢不了業了。」

  夏如畫低下頭,陸元驚訝地看著她,不明白地問:「什麼畢不了業了?」

  「我要去別的地方了,不念書了。」夏如畫淡淡地噓了口氣說。

  「為什麼?」

  陸元有些茫然,夏如畫笑了笑說:「因為要去過你說的那種日子啊!」

  「如畫,你別開玩笑,我和你說真的呢!什麼就不念了,那你以後怎麼辦?」陸元皺著眉,夏如畫認真的表情讓他慌亂起來。

  「我說的是真的。」夏如畫遠遠看見了魏如風和蘇彤的身影,她站起身說,「陸元,有些事我沒法跟你說,我想你可能也不會理解我,我知道這條路很難走,但是我有我要追隨的人,我想一直一直跟著他。」

  陸元順著夏如畫的目光看去,遠處慢慢走近的魏如風讓他心底猛地一顫,他仿佛明白了什麼,但又覺得難以置信。

  夏如畫臉上的笑容溫柔平靜,陸元很想沖她笑笑,可是酸澀的無奈感在他心裡狠狠打了個結,他站起來走到夏如畫旁邊說:「是要說再見嗎?」

  「嗯,要說再見了。」夏如畫仰起頭,表情很堅定。

  「還會再見嗎?」陸元帶著最後一絲期盼問。

  夏如畫的眼裡泛起了一點兒亮光,她凝視著陸元,沒有回答。她並不愚鈍,對於這份感情她只是無以回報。

  秋日的寒冷就這麼一下子鑽進了陸元的心底,他距離夏如畫不過半個手臂的距離,然而他感覺再也拉不住她了。

  魏如風一點點走近,陸元吸吸鼻子,看著他說:「如畫,其實看《卡門》那天,我本來想找到魏如風和他換票的,這樣就能挨著你坐了。你說,如果我們那天換了票,你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夏如畫緩緩地搖了搖頭,說:「他是不會和你換的。」

  陸元笑了笑,夏如畫的幸福彼岸,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到達。

  魏如風走到他們跟前,很自然地緊了緊夏如畫的圍巾說:「回家吧。」

  「嗯。」夏如畫把陸元的外套遞還給他,努力沖他笑著說,「六塊錢,謝謝你。」

  「謝什麼。」陸元接過自己的衣服,同樣努力地笑。他知道這三個字是夏如畫能對他說的分量最重的話,只不過仍然沒能填補她在他心裡留下的那個空兒。

  陸元和蘇彤都沒再說什麼,他們把夏如畫和魏如風一直送出了校園。在海平秋日淡淡的星光下,魏如風和夏如畫默默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們仿佛牽起了手,可是再也看不真切。魏如風的黑和夏如畫的白混成了一片灰色,就如同他們的未來,難以預見。而站在明亮處的蘇彤和陸元,只能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慢慢走遠。

  那天以後,夏如畫就不去學校了,留在家整理行李。魏如風說儘量不要帶太多東西,那樣走在路上不方便。夏如畫也不想用這些程豪的錢買來的東西,她挑揀著兩人平常的衣物裝起來,還有一些老房子帶過來的東西,比如她媽媽的舊襯衫、她奶奶的手絹。上學用的東西,還有話劇團的劇本,她狠狠心一件都沒帶走,唯一一盤她和如風看《卡門》時錄的磁帶,她實在捨不得,裝在了旅行袋的夾層里。

  魏如風把他們銀行存摺里的錢都取了出來,分放在兩個信封里,他和夏如畫一人帶一個。他怕萬一途中走散了,夏如畫沒有錢支持不下去。他考慮的遠比夏如畫多,而且面面俱到地想盡一切壞的可能。而這其中最讓他忐忑的,就是程豪。

  程豪給他的手機他一直沒有開,而東歌的人也沒來找過他。魏如風萬分希望程豪暫時沒想起他來,可是又總隱隱地覺得不對勁。他不敢消失得那麼乾脆,一直和濱哥打電話聯繫著,探探東歌那邊的情況。

  臨出發前一天,夏如畫讓他下樓買手電筒的備用電池,他順道轉了個彎,去電話亭給濱哥打電話,作最後的確認。

  濱哥的語氣很平常,問了問他身體的情況。魏如風小心地答:「還要換藥,就覺得身上沒力氣,要是有事我就回去,沒事我就多歇兩天。」

  「沒什麼事,你踏實養著吧。下次打架,別跟人家那麼玩命。」濱哥說。

  「要不是黃毛說我姐,我才懶得動他們呢!」魏如風冷哼一聲說,「你們最近沒去碼頭接貨啊?」

  「沒有,程總最近沒船進來,他這些天都沒來東歌,去外地開會了。哦,對了,程秀秀明天的飛機,她要去美國,你不送送去?」濱哥問。

  魏如風聽到程秀秀的消息,愣了愣說:「嗯,我給她打電話吧。」

  「她就在這兒呢,我叫她過來接吧。」

  濱哥大聲喊著程秀秀的名字,沒一會兒,程秀秀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呢!」

  她有些喘,好像是疾跑過來的,魏如風輕嘆了口氣說:「這不是打了嗎?」

  「我以為你忘了……我都差點兒去你家找你了。」程秀秀哽咽著說,「美國的簽證本來不好辦,我爸急託了人,我沒想到竟會這麼快……」

  「幾點的飛機?」

  「六點鐘,你來東歌吧,鍾叔開車送我們去。」

  「好。」

  「如風,你會來吧?」

  程秀秀一向跋扈的語氣這時卻充滿了懇求的意味,魏如風頓了頓說:「嗯。」

  「那我等你!」程秀秀高興地說。

  魏如風掛了電話,從公用電話亭走出來。他站在樓下,看著樓上他們房間的燈光,點了一根煙。

  他不會去送程秀秀了,明天晚上九點,他和夏如畫將坐「天河」號輪船離開海平。他不可能在這個緊要關頭離開夏如畫,對程秀秀,他只能辜負。

  魏如風深吸了一大口,扔掉菸頭一腳踩滅,他手裡掂著電池,向樓門口走去。就在他差一步進入公寓樓的時候,樓門的陰影處閃出了一個人。

  魏如風的手停在半空,電池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老鍾彎腰撿起來,笑呵呵地說:「如風,跟我回趟東歌吧。」

  5。

  不會太久

  魏如風跟著老鐘上了車,車上還有兩個眼生的人,魏如風坐在后座,被他們夾在中間。

  路上他不動聲色地問:「鍾叔,這麼晚怎麼來我這兒了?晚上要接貨?」

  「程總找你。」老鍾簡單地回答。

  魏如風沒再吭聲,濱哥剛跟他說程豪不在海平,現在老鍾卻說程豪找他,雖然不知道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魏如風看著車窗外,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老鍾領著魏如風直接上樓去程豪的辦公室,進門前魏如風暗暗吸了口氣,他握住門把,往裡推開,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程豪並沒出現。

  魏如風不解地看向老鍾,老鍾也不理他,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遞給了他。

  魏如風接過電話,程豪徐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如風,休息得怎麼樣啊?傷好了嗎?」

  「還成。」魏如風冷靜地說。

  「那就好,明天晚上你沒什麼事吧?我有東西要進來,你去接一下。」

  「嗯。」

  「讓老鍾把那張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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