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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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體內有一團火,熊熊燃燒著,四肢百骸都似乎點著了。

  猶如在烈火上炙烤。

  痛。

  他只有這一個感覺。

  汗水順著冷硬的線條流淌而下。

  謝橋面色驟變,扶著秦驀躺在床榻上,吩咐半夏去冰窖里取冰過來。「裝進浴桶里,半滿。」

  半夏被這突發狀況給嚇到,呆怔的點頭,轉身就走,踢著凳子險些絆倒。

  謝橋握著他的手指,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指尖變冷。頃刻間,又被滾燙壓下去。

  打開一排銀針,拿著他一根手指,扎破,擠出血。指腹冒出一滴鮮紅的血,隨著她的擠壓,漸漸冒著黑氣。

  謝橋嘴角一勾,拿起一根銀針護住他的心脈,「堅持住,熬過去,毒便能解了。」

  秦驀咬牙隱忍。

  謝橋看著他嘴角溢出血,面色凜然,拿著白絹布塞在他嘴裡。

  「咬著。」

  只要他體內的寒氣沒有蓋過那股灼熱,這毒便能解了。

  這樣想著,謝橋將那半粒藥丸拿出來,聞了一下,氣味濃厚,藥味並未散了。

  謝橋眸眼微凝,端詳著這半粒藥,總覺得聞過白川之後,這藥的氣味有一味相接近。

  難道是誤打誤撞給放對藥了?

  取下白絹布,掰開嘴,將藥塞他嘴裡。

  「趴著。」

  解開他的衣袍,謝橋抬起他的手臂,推他一把,趴在床上。

  「你忍著點,我給你扎針,別亂動。」謝橋抓著他的衣袍扔在地上,利落的在他背上施針。

  秦驀肌肉收緊,身上大汗淋漓。

  謝橋拍他的後背,滿手的汗。「你放鬆,針會絞斷。」

  眼底浮現出心疼,秦驀向來善隱忍,他一身一頭的汗水,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若不是痛苦的難以抑制,他不會不受控制的繃緊肌肉。

  她的針,無法順利的扎進去。

  謝橋急了,想到往常他酣暢淋漓的發泄一番,筋疲力盡的倒在地上,沒有任何的反抗力氣。緊咬著唇,秦驀如今的狀態,不適合扎針。可是讓他發泄,他定然是會受傷。

  秦驀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痛苦無處排解,像困獸一般嘶吼一聲。

  謝橋猛然按住他。

  「秦驀!」

  秦驀僵了一下,咬牙切齒的隱忍,隱忍,再隱忍。

  他體內的血液仿佛在沸騰,血管幾乎膨脹的要炸裂。

  他的意志漸漸薄弱。

  秦驀心中恐慌,「打昏我!」

  「秦驀……」

  「快!」

  秦驀雙目赤紅,皮下血管猙獰,面龐緊繃,幾近瀕臨失控的邊緣。

  謝橋下不了手。

  「藍雨!」

  謝橋還未看清楚,便聽悶哼一聲,鬼魅般飄然出現的藍雨,已經將秦驀給劈暈。

  謝橋抿唇,盯著藍雨。

  「主子後面發作起來,即便發泄出來,他也會失控,控制不住自己會傷人。」藍雨的話很清楚明白,秦驀怕傷害謝橋,所以讓人將他給劈暈。

  謝橋心中百味陳雜,秦驀昏倒在床榻上,他額頭上的冷汗,依舊密密匝匝的滲出,臉色愈發的蒼白。即便在昏睡中,緊繃的肌肉都未曾鬆懈下來,只怕這已經是他能夠隱忍的極限了。

  但是不扎針,不能更有效的將毒素排出來。

  謝橋心中焦躁,醒著雖然痛苦,但是效果比他昏睡要好上幾倍。

  突然,謝橋站起身,匆匆去往書房。

  手忙腳亂的配好藥,吩咐半夏將藥熬好,兌熱水倒進浴桶中。吩咐藍雨抱著秦驀放在浴桶中,這藥材能夠促進排毒,也能夠舒緩他身上的痛苦。

  幾刻鐘過去,秦驀放鬆的靠在浴桶中。

  謝橋心中微松,推著他趴在桶沿,施針。

  而後擦乾他背脊上的水珠,將火罐蓋在扎過針的地方。一路拔針,一路打上火罐。

  算計好時間,謝橋拔罐。黑紅的血液流淌進浴桶中,針孔里冒出的不再是黑色的血,而是紅色,鮮紅色。

  謝橋嘴角微微揚了一下,毒血已經排出來。

  扶脈,脈象平穩下來。

  謝橋心中鬆一口氣,毒已經解了大半。

  他安靜的趴在桶沿上,渾身不再緊繃,已經全部鬆懈下來,臉上不見了痛苦之色。

  他熬過來了。

  有多煎熬,無人比他更深有體會。謝橋只是淺表的知道很痛苦,但是不能夠切身的感受到。心中疼惜,有些事情卻是不能因為不捨得,而放棄。

  他中毒太深,已成頑疾,得反覆幾次服藥施針排毒,方能全解了。

  但是,每一次,必定要承受這些痛苦。

  因此,謝橋給秦驀安排三天解一次毒。

  中間這幾日空閒,算是給他修養,恢復元氣。

  「好點了嗎?」謝橋看著寬衣解帶的秦驀,其實想問的是他做好準備了嗎?他第一次解毒,被藍雨劈暈,昏睡了兩日,昨日方才醒過來,身體虛弱的很,她擔心秦驀沒有做好準備。「我們還可以緩一緩。」

  「不必。」秦驀失笑,左右都是要經歷,早晚都一樣。

  他倒是豁達,謝橋心裡嘀咕。

  秦驀端著桌子上的湯藥喝了,趴在床上。

  謝橋拿著白絹布塞他嘴裡。

  大約是身上少了三分之一的毒,這一回雖然痛的像身上的骨頭寸寸碎裂,皮肉被刀刀片下來,他硬挺下來。

  謝橋拿著帕子擦拭掉他背脊上的毒血,睨著秦驀虛弱的躺在床上,民進唇角,端著藥餵他喝下去。

  「今天表現很好,日後一次比一次輕鬆……值得的。」這點苦痛。

  秦驀握緊謝橋的手,將她一拽,倒進他的懷中。他一身汗,裘衣都濕透了,粘膩的厲害。

  謝橋掙了一下,想到他的身體,沒敢再動。頭頂傳來他暗啞的嗓音:「何時可以洗澡?我身上黏糊的難受,實在不能過水,你擔心的很,怕我胡來。不若……你給我擦澡?」

  謝橋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秦驀已經推開她,除了臉色蒼白,氣血不足外,眼底流轉著的光彩,顯得他精神奕奕。

  「啊!」

  謝橋驚呼一聲,被秦驀扛進淨室。

  「嘭——」

  水花四濺。

  秦驀將她扔進修建好的浴池裡,溫熱柔和的水將謝橋整個淹沒。

  我靠!

  謝橋險些要爆粗口。

  及時閉氣,嘴裡也不可避免灌進一口水。

  心裡憤怒,鑽出水面,一把抹去臉上的水,瞪著秦驀。

  「你早有預謀!」虧她以為他解毒耗費太多精力,又放了不少的血,身子虛的緊。這個池子裡,平日裡沒有燒熱水,都是冷的。今兒個溫熱,不用想定是他吩咐下去燒的熱水。咬牙道:「你是要嗆死我?如果我不會游泳,你這就是謀殺!把我給謀殺了!」

  秦驀勾唇,扎進浴池裡,躥到她的身邊,掐著她纖細的腰肢浮出水面,將她按進胸口,「不會。」又道:「沒有如果。」

  謝橋氣得想咬他一口,看著他蒼白的臉,捨不得。

  猛地雙手拍打在水裡,濺起水花。趁著他怔愣的一瞬,謝橋抱著他的脖子,跳到他的身上。

  秦驀被她撞的朝後退幾步,雙手托住她的臀,背部抵在浴池邊上。剛要開口,卻被她的唇瓣堵住,嘴上一痛,被她啃咬,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秦驀不等她退縮,大掌扣住她的腦袋,加深這纏綿熱烈的深吻。

  他抱著她的手臂越來越用力,越吻越激烈,直到她快要不能呼吸,秦驀鬆開她紅潤的唇瓣。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大口的喘息,胸口急促的起伏。

  倏地,謝橋身子繃緊。他的某一處,有異樣。

  一動不敢動。

  啞著聲音說道:「秦驀,你這是給自己找罪兒受。我沒有告訴你,解毒期間,不能同房?」

  秦驀盯著她,她的雙眸澄澈如洗,眼底閃過狡黠,帶著幸災樂禍。

  喉結滾動,冷峻的臉上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透著詭譎。不等謝橋反應過來,托著她坐在浴池邊上,滾燙粗礪的手掌貼在她的腿側,帶起一陣電流。

  謝橋倏然渾身繃緊,緊咬著唇瓣,嚶嚀出聲。

  秦驀俯身吻著她的嘴角,眼睛炯亮,「撩撥我在先,告誡在後。橋橋,你眼下很能耐了。即便不能真刀實槍上戰場,也有辦法讓你潰不成軍……」

  秦驀說到做到。

  謝橋在他手裡,軟成一灘泥,幾乎化成春水。

  謝橋由著秦驀抱著她沐浴,擦身,更衣。最後,不怕死的說道:「說起來,還是你吃虧。」

  秦驀不解的看著她。

  「憋著,不難受?」

  「……」

  「折磨我,何嘗不是折磨你自己?夫君,你太久沒有上戰場帶兵,不知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典故?何況,我好像不那麼難受,感覺還不錯。你……當真不難受?」謝橋手快的抓了一把,帶著壞笑。

  秦驀臉一黑。

  謝橋倒在床上,裹著被子滾到床內側,「半夏準備在浴桶的水,估摸著已經冷了,你去沐浴,水溫正合適。」

  秦驀被她給氣笑了,拉著她被子一角,躺進去。

  謝橋一怔。

  秦驀抓著她的手,按在一處,沙啞的說道:「娘子賢良體貼,知曉為夫難受,那便交給你了。」

  謝橋:「……」

  ——

  「啪——」

  謝橋臉色鬱郁,將筷子拍在桌子上。

  「半夏,給我勺子。」氣鼓鼓的瞪著秦驀,心眼針孔大的臭男人!

  謝橋揉了揉酸痛的要斷的手腕,咬牙,真是自作孽!

  沒有報復他將她丟池子裡,也就不會撩撥他。

  她就不用被折騰到大半夜,手幾乎要斷了。

  他分明就是知道,她那句話,無非是搪塞他而已。偏生他就故意順著她的意思來,最後將她折騰一番。

  如果當真不能同房,另一種方式,她也不會動手。

  這個禽獸!

  「勺子可以夾湯包?」秦驀夾著湯包,抬了抬眉梢。

  謝橋瞪著他,磨牙!

  這是她念叨好幾日的湯包,秦驀破天荒早起給做的。

  秦驀悠然自得,夾著湯包往嘴裡送。

  謝橋猛然抓著他的筷子,傾身張嘴咬掉。

  「秦驀,今日的湯包太咸了!」

  謝橋嘴裡這般說,卻是沒有吐出來,吞了進去。端著茶杯,喝了兩杯水。

  秦驀沒有說話,夾著一個湯包咬一口,皺緊眉,吩咐半夏收下去。

  「明日再給你做。」

  謝橋盯著他碟子裡咬了一口的湯包,若有所思。

  嘴裡嚼著甜糯的糕點,順手放一小塊到他的碗裡。

  「你嘗嘗,這味道有點兒怪,好像是苦的。」謝橋皺著眉頭,「今日的早膳,做的都不大用心。往日裡,半夏可不曾出過紕漏。」

  秦驀咬一口糕點,又咬一口,「讓人重新做。」

  謝橋手指微微收緊,心涼了半截。

  他果真是嘗不出味道了?

  所以,湯包他放多了鹽。

  半夏嘗了一口,後知後覺的說道:「點心沒有苦啊。」睜大眼睛,「郡王妃,您不舒服了?所以甜的吃成苦的了?」

  謝橋看向秦驀。

  秦驀抿緊唇。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謝橋心中嘆息,高興的心情,被破壞殆盡。

  「前兩天。」秦驀如實回答。

  雙手捧著頭,謝橋心中頭一次生出挫敗感。

  他的味覺出問題,定然是藥方子哪裡出現問題。

  「秦驀,我可能是個假大夫。」

  自己的女兒,自己的丈夫,一個個,她束手無策。

  醫宗宗主。

  這幾個字,就像個笑話。

  手一緊,秦驀的手包裹著她的手。謝橋抬眼抬眼望去,便聽他說:「你只是肉體凡胎,總有不能解決的事情。如果事事都難不倒你,豈不是神仙了?」

  謝橋捏著勺子的手指泛白,秦驀的話,無非是安慰她罷了。

  「如果不能醫好你,我這宗主的頭銜,名不副實,會自動引咎辭職。」謝橋等秦驀用完膳,隨後替他檢查,一切都正常,找不出他為何會失去味覺的原因。

  謝橋又將自己關進藥房裡。

  ——

  另一邊,卻是另一幅場景。

  鄭亦修同鄭裕德出征。

  姬瑜在外買菜,正巧撞見夾道相送的百姓。耳邊傳來他們的說話聲,當聽見鄭亦修幾個字的時候,姬瑜忍不住湊上去送鄭亦修一程。

  一眼,便看見氣宇軒昂,俊美秀逸的鄭亦修,姬瑜攥緊了菜籃子。等長長的隊伍離開,眾人散去,她仍舊站在原地,似丟了魂兒一般,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一股推力,姬瑜重重摔在地上,菜籃子甩了出去,裡面的菜掉了出來。

  姬瑜顧不上疼痛,立即站起來,撿起菜籃子,將菜裝進去。這才回頭望去,撞倒她的人已經遠去。怔愣了一下,嘴邊扯出一抹苦笑,拍了拍身上的髒污,回了常家。

  常家是殷實的大戶人家,姬瑜嫁過來的時候,正好分家。

  她的夫家被分出來,搬離主家。

  即便如此,手裡也有不少家產,只要好生經營,也算的是個富戶。

  可常序卻是沒有經商的天賦,投資多是失敗。他又好高騖遠,不願腳踏實地。小的生意看不上,大的吞不下去,與人合夥一同做,卻被人卷了銀子跑路。

  這一兩年來,家業敗去大半。常序為人越發的陰鷙、易怒,動輾打罵人。

  常夫人她的舅母,為了節省開支,潛去大半奴僕,廚娘與廚房裡的雜役還是有的,可買菜的差事依舊落在她的頭上。

  美其名曰:外人會貪了銀子,你這當大少奶奶的人,日後要掌家,便實現體驗生活,免得日後奴才貪墨,昧了銀子,心中沒數兒。

  姬瑜苦不堪言。

  「大少奶奶,您回來了?」後門守門的婆子打招呼,眼睛睃向籃子,「大少奶奶,今兒個這菜瞧著有些壞,您買的是折價的菜?哎喲,您負責買的都是府上主子吃的,菜自然得要是上乘的,做出來的口味才不會差。這些個菜,就算是給奴才們,也就是能夠將就罷了。當心夫人撞見了,又得一頓數落您。銀子沒有少給,菜卻是看不過眼的東西,扔了餵狗也遭嫌,又得說您摳銀子藏私。」

  府里的下人與常家夫人一個嘴臉,瞧出姬瑜是個軟包子好拿捏,也敢當主子一般給她排頭吃,絲毫沒有見了主子的尊重。

  姬瑜沒有理會,越過婆子往府里走,菜是被摔壞了。

  婆子說得對,她不能給常夫人瞧見了,不然有得吃一頓罵。

  姬瑜渾身透著濃濃的疲倦來,這樣日子,沒有頭,令人生出了絕望。

  「你站住!」

  常夫人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

  姬瑜渾身一僵,咬著唇,到底是不敢再走。

  「你今兒個買的什麼?序兒要吃野豬肉,你買了麼?盈姐兒要吃水晶肘子,你買了肘子麼?……我告訴你多少回,買青菜要買嫩的,葉子新鮮好的,你買的都是什麼鬼東西?都焉了,上面都是洞,你餵豬啊!你買的這肉是剩下賣不掉的吧?肥的比精肉多!肘子呢?肘子你怎得沒買!」

  常夫人尖酸叫罵的聲音,響徹常府,奴僕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我給了你五兩銀子,你說還剩下多少?」常夫人嫌棄的挑揀著道:「這裡頭撐死了二兩。」劈手奪過籃子,砸在地上。

  姬瑜唇泛著白,提著籃子的手更緊了幾分。她給了五兩銀子,有三兩銀子,讓常序拿走了。

  「母親……」

  常夫人手攤在她面前,「銀子呢。」

  姬瑜低垂著頭,不說話。

  常夫人看她這樣子,火冒三丈。「你是掉進錢眼裡了!常家虧待你了?買個菜也想著從裡頭摳銀子!姬家窮瘋了!你手裡沾不得錢,你兒子的救命錢,你也能想著撥一半出來!姬瑜,不是我說你,我是你舅母,對你算是寬容許多,你懷著個野種,我與序兒當作親生的對待。你對我們常家做了什麼?貢獻過什麼?什麼都沒有!就想著掏銀子填補你娘家!」

  「行了行了!我也不欲與你多說,免得旁人以為我苛待你了!你兒子得了這個病,我們給你銀子,讓你自個請大夫給治好了。你瞧瞧你,對待自個的孩子可有上心?這都快要病死了!」常夫人滿眼的嫌惡,「你帶著趕緊的離開,序兒回來之後,會將你的東西如數送回姬家。念在你是我外甥女的份兒上,我不同你鬧的難看,留你一分體面,你將這些年在常家用的銀子都填補上,立即滾蛋,以後見面還是親戚。」

  姬瑜氣得臉色煞白,「母親,銀子不是我用了,表哥從我這裡拿走了。不是我……」

  常夫人聞言,簡直不得了,尖聲道:「姬瑜,你少拿序兒做擋箭牌!他還缺你手頭上摳出來的幾兩銀子?帳上的銀子不拘著他,你的意思是公中銀子還沒有你手裡有錢?再說,序兒從你這裡拿錢有什麼錯?你的銀子不也是常家給的?」

  姬瑜緘默,沒有和常夫人爭論。

  「收拾你的東西,趕緊給我滾!」常夫人對姬瑜也沒有耐心,發了話,吩咐身邊的婆子:「盯著她收拾東西,別讓她帶走常家的一針一線!」頓了頓,又道:「嫁妝先留著,帳算清了,再送過去。」

  「母親……」

  常夫人譏笑道:「你怕我們常家昧你嫁妝?你多少嫁妝,自己心裡有數,哪裡像是官家嫁嫡女?我們常家看不上!你那個便宜繼母手裡握著大筆家產,你這點嫁妝,她也不會放在心上。你們娘倆,她也不缺一口飯。你是要臉的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該怎麼做!」

  姬瑜被掃地出門。

  孩子不是常家的血脈,她聲勢上矮一截,同常家撕破臉,污糟的是姬家的臉面。

  姬瑜不敢鬧,抱著孩子和一個包袱,便被趕了出來。

  懷裡的孩子,病懨懨的,臉上長滿了水泡,迷迷糊糊,一點精神頭也無。

  姬瑜抱緊了孩子,鼻子酸澀,眼眶浮出水霧。

  當初她要落了這個孩子,架不住常序的哀求,好言相哄。她也捨不得孩子,便生了下來。那時候常序待她是真的後,鞍前馬後,處處周到。孩子一落地,態度便急轉直下,時常打罵,經常不回府。

  姬瑜吸了吸鼻子,撿起被婆子扔在地上的包袱,自嘲的笑了一下。她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哀。嫁進常家一年多,常序不曾碰過她。

  嫌她髒。

  姬瑜身上分文也無,走回了姬家。

  西伯府門仆看見姬瑜狼狽的模樣,大吃一驚。

  「大小姐,您這是怎得了?」門仆朝後望一眼,「姑爺沒有陪您來?」

  姬瑜笑:「姑爺有事,我先帶著孩子回來。」

  門仆恭敬的幫忙提著東西,護送姬瑜回前廳,將包袱交給候著的婢女,便退了出去。

  沈氏正好在收帳,見到姬瑜一個人抱著孩子回來,愣了一下,揮散一眾管事。迎了過來:「姑爺沒有來?彎月呢?」

  姬瑜觸及沈氏關切的眸子,紅了眼眶,恨不得將在常家遭受的一切給說出來。

  可是一想父親的脾性,姬瑜隱忍了下來。勉強的笑道:「我大概被休了。」

  沈氏臉猛地一沉。

  「孩子不是常序的。」姬瑜連忙說道。

  「他不是知道?」沈氏如何不知姬瑜在常家遭受的一切?奈何想替她討公道,姬瑜不許!「你真是傻,常家早就知道你懷的不是常序的孩子,當寶貝兒捧著,如今孩子病了,你遭人嫌了!我總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你孩子一生,他們變了一副嘴臉,倒像是要借著孩子遮掩什麼。」

  沈氏心中覺得常家欺人太甚,倒是沒有說什麼,畢竟她的兄嫂與她同出一脈,都對她下死手,何況還是隔了一層的舅舅、舅母?

  姬瑜搖了搖頭,「算了。」說破天去,她也是背叛了常序,紅杏出牆。

  沈氏嘆了一聲,無奈的接過孩子,看到孩子的模樣,厲聲說道:「姬瑜,你當真是糊塗!孩子是他們求著你生,不是你自己瞞著生下來。孩子遭罪了,你竟也忍氣吞聲!他們不給治,你不知將孩子抱回來?沒得給他們作踐了!你當娘的不心疼,誰替你疼孩子?」

  當即打發人去請大夫。

  姬瑜紅了眼眶,她鬼迷心竅,聽信大夫的話,孩子小,不能隨意吃藥,這痘子發過去,熬一熬就好了。

  她的嫁妝在常夫人手裡,她手裡一個銅板也沒有。

  外頭的大夫,根本請不了。

  大夫看了一眼,搖頭道:「錯過最佳的時機,就算好了,也會留下後遺症。」

  姬瑜哭的稀里嘩啦。

  沈氏又氣又無奈,咬牙道:「常家喪盡天良,他們存了心要讓孩子去死!他們也狠得下心,眼見著孩子不行了,便將你們娘倆趕出來!缺德事乾的得心應手,也不怕遭報應!」

  姬瑜六神無主,無措的盯著孩子哭。

  「你不立起來,覺得虧欠他們,指不定他們就等著你與別的男人睡,給常家生孩子。一個大老爺們這般能忍,不是不行,就是不喜歡女人。你生了孩子,為了他們打掩護,孩子死活不重要!當然,死了更好,不會占了他們常家的家產!」沈氏氣得口不擇言,無法只得遣人去請謝橋。

  姬瑜卻覺得醍醐灌頂,覺得沈氏說的極有可能!

  「母親,我覺得他可能好男風。」姬瑜心中不確定,當初在常家,她給常序送宵夜去書房,便看到小廝衣衫不整,她並未往這方面想。

  他屋子裡都是纖細秀氣的男子,沒有一個女子。

  開始他不碰她,她聽信了他的藉口,他一直將她當作表妹看待,一時沒有調轉過過來。後來她去莊子上,與鄭亦修有一段露水情緣,緊接著便有孕在身。他便愈發不近她的身,他口中說出的話很傷人,她以為他嫌棄她髒!

  卻沒有想過,他若是沒有喜歡女人,所以不願碰她呢?

  沈氏冷笑一聲,「如果他好男風,整治他倒是不難。」再多,沈氏卻是絕口不提了。

  謝橋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孩子,頭面部、頸部,全身都是融合大水泡,身上高熱不退。語氣凝重道:「還晚上一天半天,後果不堪設想。你當真是糊塗,孩子病得這般嚴重,不給請大夫?」

  姬瑜咬著唇,沒有說話。

  謝橋不知該說什麼,雖然是水痘,但是沒有及時治療,會感染肺部,皮膚也會化膿感染。更嚴重的會使患者猝死。

  好在生了常樂之後,她有研製這一方面的藥。開了藥方子,拿出藥膏叮囑姬瑜,每日給孩子塗抹兩遍。

  「謝謝。」

  謝橋看她一眼,到底是沒有多說什麼。

  沈氏給謝橋遞了一個眼色。

  謝橋同沈氏走出屋子,沈氏道:「姬瑜在常家過的十分不幸,今日被休離出府,一個人抱著孩子回來,只拿了簡單的包袱,裡面就一身換洗的衣裳。常家,當真是欺負人。她身邊伺候的人,被尋了錯處,發賣了,姬瑜也沒能保住。」

  謝橋道:「她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自己不爭氣,誰能幫她?這世道,怪會捧高踩低。彎月打小伺候她,常夫人一句話便攆走了,你叫常家的人誰敢向著她?如今被趕出來,也是沒有一句話,孩子都險些折磨的夭折,也不見她做什麼,我看你家大業大,也不差他們娘倆一口飯吃,這事兒就揭過別管了!」

  沈氏意外的看向謝橋,沒有料到她會這般說。

  「香惠,這個和救急不救窮一個道理,她自己沒有主心骨,你也扶不起她。我還擔心,常家這個時候將她趕出來,只怕是為了鄭亦修。」謝橋最擔心的事情,到底是要發生了。

  常家,好一個常家!

  沈氏面色凜然,提到鄭亦修,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個節骨眼上……沈氏咬緊牙根,要忍,她咽不下這口氣。不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常序很可疑……」

  「他好男風。」謝橋眼底閃過冷意,當時她怕姬瑜壞事,便調查了常序。這一調查,可就了不得了,他在外養了四五個男寵。

  這一切,古怪的行為,便有了解釋。

  「你放心,等過了風聲,我會給她一個交代。」謝橋給沈氏做了保證。

  沈氏點了點頭,大局為重。

  謝橋交代了注意事項,沈氏將她送出去。

  不曾想,西伯府打算息事寧人。

  常家第二日便鬧將起來。

  抖出姬瑜與人有染,生下野種,常家不能容忍,遂將她休棄。

  常家與榮親王的人,暗箱操作,姬瑜本就不是多要緊的人,一時也被推上風口浪尖。

  西伯府里,氣氛沉重,走路都不敢發出響動。

  姬瑜倒像是料到會有今日,反而很平靜,該怎麼吃怎麼吃,怎么喝便怎么喝,細心的照料孩子。

  姬恆沒有這麼淡定,氣得跳腳,就要衝出去與常家開撕。

  沈氏給攔住了,「今時不同往日,我們手裡也有有力的證據。這事你別管了,交給我處理。」

  姬恆便當真沒有再插手。

  沈氏手段利落,緊跟著便放出常序好男風,豢養男寵的消息。

  謝橋也在裡面添了一把柴火,這個消息一出來,帝京便炸了。

  最佳年度好戲。

  常家抖出姬瑜偷人,轉眼,便被人撕破臉皮,他是斷袖。姬瑜與人有染,也是為了給他做掩護!

  做什麼掩護?

  不言而喻。

  群眾的想像力是豐富的,沈氏與謝橋都未曾點破,只是引導著他們往那方面去想。果真,不過半日,群眾便腦不出一場大戲。常序為了掩護他斷袖的喜好,便設計姬瑜與人有染,又大度的鼓勵她生出孩子,孩子一出生,便洗脫了常序斷袖的形象,孩子的存在便對常家是一個威脅。嫡長子、嫡長孫,是要繼承常家的家產,孩子存在的價值已經發揮了,便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所以動了殺心,孩子將死的時候,將他們趕出來。

  一時間,謾罵姬瑜的人,變了風向,人人唾沫星子都噴向了常家。

  常夫人氣得半死,冷笑一聲,她早有了準備。當即吩咐人去請大夫,有讓人請常序回府。

  大夫去了一趟常家,帶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

  原來,伺候姬瑜的貼身婢女,竟然被常序收房了,而且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這一個消息,宛如平地驚雷。

  姬瑜坐不住了,難以置信的說道:「母親,彎月不可能被他收房。她被舅母故意拿了錯處攆走……」

  沈氏嘆了一聲,「你真是傻啊,她為了今日這一齣戲,豈會讓你知道彎月的真正去向?」就是為了給他們當頭一棒!

  彎月啊,姬瑜的貼身婢女,她有孕,比在外隨便要一個女人更有說服力。

  沈氏沒有應對之策,當即去找謝橋,將事情牢籠去脈說清楚。

  謝橋詫異,倒是開了眼界,一向喜好男風的人,竟對女人能夠硬起來!

  稀奇!

  「你說這孩子會不會不是常序的?」沈氏猜測。

  謝橋搖了搖頭,常家敢爆出來,斷然會是常序的種。「消息我已經攔截下來,只怕這事情繼續發酵下去,會瞞不住。」

  動搖了鄭亦修,將他引回京城,並不是一件好事。

  沈氏覺得西伯府對姬瑜嫁人這件事,一筆糊塗帳。

  「常家慣會做戲,當年處處捧著西伯府,西伯府但凡有一點什麼事情,常家第一個出頭。以至於姬恆太過相信常家,以為他們可以託付終生。如果不是太過武斷,姬瑜嫁給鄭亦修,或許並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沈氏心想姬恆怕是後悔了罷?

  拆散了鄭亦修,姬瑜人嫁給常序,卻是生了鄭亦修的孩子。

  「孩子的婚姻大事,做父母的不該過多的干涉。」謝橋感嘆一聲,不由得想到常樂。

  娶常樂的人,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呢。

  秦驀這一關,怕是不好過。

  「常家為了平息謠言,兩日後有宴會,你設法見到彎月。」謝橋拿出一張邀請帖遞給沈氏。

  沈氏會心一笑,「多謝了。」

  ——

  時光飛逝。

  眨眼間,兩日時間過去。

  常家宴客。

  客人都是常家圈子裡的人,甚至比常家身份高的人,都來了不少人。

  高朋滿座。

  常夫人喜上眉梢,張羅著各位夫人。

  常序也扶著彎月走出來。

  參加過各種宴會的夫人們,自然是認識姬瑜身邊的彎月,一看見,便信了幾分常序受人誣陷的話。

  拋開成見,一時間倒也和樂融融。

  「大家別被他們給騙了!常序他是斷袖,他身邊的小廝都是上過他的床榻。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他每回到我這裡來,都是要吃藥,不吃藥,他根本就動不了我。」彎月眼淚落了下來,滿懷恨意的說道:「小姐與人有染,就是他們設計……」話未說完,被反應過來的常序,捂著嘴,拖下去。

  彎月掙扎著,寬鬆的衣衫散亂,手臂上,肩背上,布滿縱橫交錯的鞭痕。

  在座的都不是傻的,看著彎月滿身的傷痕,常序的反應,便知她的話八九不離十了。

  常夫人臉上的笑極為猙獰,看著被拖下去的彎月,又恢復笑臉,解釋道:「這臭丫頭,趁著主子失勢,爬上姑爺的床榻,如今仗著有孕,逼迫我們給她名份。我們並未給名份,她便胡言亂語,敗壞常家的名聲。」

  「夫人,這些都是你們的府內事,不必與我們解釋。」說話的夫人正是沈氏的二嫂王氏,興致缺缺的說道:「我府里還有事,先告辭了。」

  王氏一走,眾人紛紛藉口離開。

  他們本來就是為了看熱鬧,如今探清楚虛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常夫人看著一個個離開,屋子裡轉瞬只剩下常家的奴才,氣得掀翻了桌子。

  賤人!

  怒氣沖衝去找彎月。

  迎面撞見常序身邊的小廝,臉色煞白,慌張的說道:「夫人,彎月跳進池塘里,少爺去救人,人……人沒了。」

  常夫人腦袋嗡嗡作響,人沒了?

  「誰沒了?」她是想找彎月算帳,可彎月肚子裡的孩子是常家的子嗣,她也不打算將彎月怎麼著。就算要教訓,也得等孩子出世之後。

  「都沒了!」

  常夫人兩眼一抹黑,險些昏厥過去。

  婢女攙扶著她匆匆去往後院,便見池塘邊上,並排躺著常序、彎月,兩人身上濕透,臉色蒼白。

  「序兒——」常夫人衝過來,跪在地上,俯在常序身上痛哭流涕,「大夫,你們杵在這裡作死,還不快滾去請大夫!」

  婢女立即去請府醫。

  這時,池塘里冒出一個人來,對常夫人說道:「常公子會泅水,按理說下去救人淹不死,我懷疑這裡頭有人做了文章。」

  常夫人雙目赤紅,寒聲說道:「人呢?可有抓住!」

  「跑了。」

  「廢物!」

  來人陰著臉,冷聲說道:「常夫人莫要忘了主子的話,否則吃了多少,加倍給吐出來!」

  「我兒子都死了,我要這些東西做什麼?你們不抓來兇手,我不會配合!只要我不鬧,我將真相捅出去,鄭亦修根本就不會回來。我倒看你們想怎麼把燮郡王逼出京城!」常夫人破罐子破摔,完全不受威脅。

  「常夫人可別意氣用事,壞了主子計劃,你們一個別想活著見明日的太陽!」

  來人丟下這一句話,轉身離開。

  「主子今夜便要見到成效!」

  常夫人一個激靈,遍體生寒。縱然心底不甘,可架不住她怕死,破釜沉舟,去信給了齊氏。

  齊氏一拿到信,便坐不住了,當即去信給鄭亦修。

  ——

  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之際,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進城門。

  一路,去往輔國公府。

  停在門口,車裡打起帘子,婢女跳下馬車,一位俏麗的少女梳著婦人頭,扶著婢女的手下來。

  一直在輔國公府門口徘徊的容霖,瞥了一眼,猛然又細看過來。

  「凝兒?」

  容霖難以置信,看著緊跟著容凝下車的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停住腳步。

  「你是凝兒?容凝?」

  只是,容凝怎麼會有一個這般大的孩子?

  容凝笑道:「父親,是我。」

  容霖異常的歡喜:「你這些年去何處了?為父找了你許久,都不曾找到你。回來就好,回來了我們去探望你的母親。」拉著容凝往輔國公府里走去。

  容凝抽出自己的手,她是詐死的,謝橋救她出來,改名換姓,遠離京城生活。

  離開了輔國公府,身邊沒有掐尖要強的母親,身邊也沒有勾心鬥角的陰私,民風樸素的小鎮上,她過的很開心快活,與她生活十幾年的京城,完全不同的風貌。

  「我聽說父親被二叔送出京城了,為何又回來了?」容凝狀似不經意的詢問,餘光卻在打量容霖。

  容霖憤恨的說道:「凝兒,都是容華那賤人,她害得為父有家不能歸。你也因為她,嫁給能做你父親的人為妾,差點害死你!我這輩子沒有替你做過什麼,現在就剩下這一條爛命,你放心,父親會給你報仇,讓您安安穩穩在京城生活。」

  容凝神色冷凜:「父親,容華手段了得,您能對付她?」

  容霖洋洋得意的說道:「僅憑父親一人之力,自然對付不了她。她壞了不少人好事,樹敵太多,要她性命的人比比皆是。父親與人聯手,她就算插翅也難逃!」說到此,眼底的光彩黯淡下來:「我今日來就是想看一看你母親,跟她賠罪道歉。」

  容凝如何不知她父親的心思?他心裡痛恨著母親害了他的嫡子呢!

  以往在心胸狹窄的母親教導下,她不分是非。

  如今,跳出這個圈子,便看透了許多以前看不清楚的事情。

  父親的稟性,如何會向母親低頭?

  「誒?你們幹什麼!凝兒回來探望她母親,我送她進去!」容霖叫囂著,指著攔住他的門仆破口大罵。

  他對輔國公府的一草一木,都充滿恨意。

  該留下的人,趕出去。不該留著的人,又養著。

  鄧氏那毒婦,早該弄死了。

  他千方百計要進去,便是要算了那筆舊帳。

  門仆看見容霖身後的容凝,目光微微變幻,讓她進去。

  容霖被攔在身後。

  容凝快步去往芳華院,像是沒有聽見容霖的叫喊。

  「庭兒,母親帶你去見外祖母。」容凝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牽著小男孩的手,絮絮叨叨介紹著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小男孩看著輔國公府的景物,便知輔國公府雖然落拓,卻也是底蘊猶在。父親得知母親的身份,對她依舊是平常心,並未曾因為她的身份,而有多少特別之處,或者心中生出不平等來。父親曾說,輔國公府年輕的國公,有真才實學,燮郡王在朝中一日不倒,輔國公府翻身之日,指日可待。

  如今真切感受到百年世家的底蘊氣勢,南庭對容凝愈發的孺慕。她和藹可親,溫柔賢良,並沒有世家子女的陋習,待他這個繼子如己出。

  思索間,容凝帶著南庭穿過長廊,走進一間屋子裡,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容凝皺緊眉頭,南庭捏了捏鼻子,屏住呼吸,沒有做聲。

  容凝撥開珠簾,鄧氏躺在床上,整個人蒼老的就像五六十歲的老嫗,瘦成一把骨頭。

  「母親。」容凝哽咽。

  鄧氏聽到響動,看向容凝,滿眼迷茫。

  「母親,我是凝兒。」容凝坐在床邊,握著鄧氏乾瘦的手。

  鄧氏這才辨認出一般,卻沒有多激動的情緒,只是木訥的點了點頭。

  容凝瞧出了不對,轉念一想,鄧氏被關在屋子裡,密不透風的關幾年,她還能正常才有問題。

  母親心性不好,她遲早將自己給逼瘋了。

  「凝兒啊,你回來了,這是我的外甥?」鄧氏臉上露出笑,從枕頭下摸出一錠銀子,放在南庭的手裡,「外祖母沒有好東西,就搶到這錠銀子,給你做見面禮,別嫌棄。」

  南庭極為早慧懂事,臉上露出笑,甜甜的喊了一聲:「外祖母。」

  鄧氏連連點頭,端詳著南庭道:「這孩子有幾分像你。」

  容凝心中酸澀,她如今菜十六歲,如何生的出六七歲的孩子?

  母親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鄧氏張望了一下,問道:「安遠侯怎麼沒有同你一起來?」

  容凝變了臉色。

  鄧氏見容凝不高興,也就不問了,「你父親好多年沒有來看我了,他是不是又和衛氏那賤人勾搭在一起?衛氏有什麼好?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了衛氏記恨我這麼多年,我死了他也不肯來看我?」

  容凝沉默,她想勸母親看開一點,「母親,您何必總是掛念著父親?女兒今後在京城裡生活,我與姑爺商量好了,接您同我們一起生活。」

  鄧氏突然之間,情緒激動,「我不走,這裡才是我的家,我哪裡也不去!凝兒,你心中有我這個母親,你就答應我一個請求,讓你父親來見我,見我一面!我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了,我就想與他解開心結。」

  容凝沒有立即應下。

  鄧氏被欺壓了幾年,怪會觀顏察色,容凝動一動眉毛,她就不敢造次了!

  容凝與鄧氏說了一會子話,鄧氏疲累的睡去。她吩咐婢女將屋子打掃乾淨,拉開厚重的帘布,打開窗戶透氣。

  屋子裡的空氣頓時清新起來。

  柳氏聞到風聲,容凝回府,便來請她去用膳。

  南庭得容凝介紹,喚柳氏一聲,「舅母。」

  柳氏給了一份見面禮,又道:「好孩子,你能夠有好的生活,二伯母很放心。你大姐姐只怕也很高興!」

  容凝滿心愧疚:「當年是凝兒不懂事,做了許多的錯事,承蒙大姐姐不計較,給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心裡很感激,很珍惜這一次的機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開闊了眼睫,心胸也跟著寬廣豁達!」看了一眼南庭,笑道:「我在外遇見了南庭的父親,他比我大了十歲,卻更懂人心,善解人意,對我很體貼,不計較我過往的事情。我對眼前的生活很滿意,他將生意遷至京城,我們打算在此紮根。」

  柳氏很欣慰,「你能夠體諒你大姐姐的良苦用心,說明她沒有做錯,你也並未辜負她的一番心意。」當年放走容凝,她曾經還替謝橋擔憂過,看著改過自新的容凝,心中升起了感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來找我們。」

  容凝點了點頭。與柳氏一同用完膳,便帶著南庭離開。

  第二日,方才去拜訪謝橋。

  謝橋給秦驀扎完針,渾身帶著疲倦,坐在主位上,接待著容凝。

  「回來了?有何打算?」謝橋淺抿一口茶,擱下茶杯,看著容凝呈遞上來的禮物,抿唇笑道:「看來你出去之後,過得還不錯。」

  容凝靦腆一笑,「我能有今日,全都是大姐姐給的。」本來,她是會死的,她饒了自己一命!

  謝橋與容凝寒暄的時候,她眉眼晶瑩,往日蒙上的那一層陰霾似被洗去,清透見底,她知道,容凝是真的改過自新了!

  留她用了飯,容凝見謝橋極為疲倦,便沒有過多的打擾,起身告辭。

  走出郡王府,便見一道鬼祟的身影,見到她的時候躲閃開,蹙緊眉頭。吩咐車夫跟著那道身影,一直駛向了鬧市。

  容凝下了馬車,跟著到巷子深處,那道身影無處可藏,訕訕的望著她。

  「父親,你躲什麼?可讓我一路好找。我來只是告訴你,母親要見你一面,她時日無多了。」容凝最終還是通知容霖去見鄧氏。

  容霖眼底閃過一道精光,不放心容凝,試探的問道:「方才我在郡王府門口……」

  「我知道父親想幫我報仇,但是您只是在門口徘徊的話,只怕難以接近容華。你看,我現在對她投誠,她對我放下戒心,真的要行動起來,我比你更容易得手。」容凝勾著嘴角,眼底透著狠唳。

  容霖眯著眼睛,半信半疑的說道:「你說她對你放下戒心了?」

  「我與她之間,之前只是為了利益,如今還有什麼利益可以爭鬥?」容凝擺弄著裙擺上沾染的花汁,笑容透著森寒,「我回來,就是想要奪回我失去的所有!」

  容霖盯著容凝看了半晌,展顏笑道:「這才是我容霖的女兒!」隨即,說一半藏一半的將計劃告知她。

  容凝嘴角微揚,透著一抹冷凝的笑。什麼話也未說,直接帶著容霖回輔國公府。

  人帶到,她就走了。

  ——

  容凝在京城裡南家買的小宅子裡,陪同南庭一同用膳。

  她想先拜訪舊友,她夫君在本家還有事沒有處理妥當,便先帶著孩子回京城。

  方才擱下碗,婢女匆匆忙忙的進來說:「夫人,輔國公府那邊來消息,您母親住的院子失火,她與您的父親一同被燒了。院子僻靜,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火勢很大,一個都沒有救回來。」

  容凝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的母親要求她將容霖帶回輔國公府的時候,她就料想到這一種結局。

  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再恨,都是她的父親。

  謝橋能夠寬恕她,她為何便不能寬恕自己的父親?

  可到底,他是不知悔改。母親臨了不清醒了,都不忘了他,那是刻入骨頭的恨。

  她想,為母親最後做一點什麼。

  母親心腸不好,胸襟不寬廣,對她卻是盡心盡力了。

  容凝盯著眼前的空碗,嘴角勾了勾,帶著自嘲,大抵她心中還是記恨的,做不來謝橋的豁達。

  所以,結了善緣,為她化解災難。

  容凝笑了,謝橋之於她,是善緣。

  安置好南庭,容凝去處理鄧氏與容霖的身後事。

  鄧氏用全部的家當,給了一直伺候她的人,讓她在容霖進來的時候,將屋子鎖死了,外頭放火燒了他們。

  鄧氏留有遺言,讓那婢女傳話,不必鋪張,只管將她與容霖埋了便是,就當沒有這麼一回事。

  容凝照辦了。

  回來,沐浴後,換上乾淨舒適的袍子,躺在臨窗擺放的美人榻上。容凝望著湛藍的天空,算了算日子,容霖說的日期,明日將至!

  ——

  郡王府。

  謝橋聽聞鄧氏自焚的消息,容凝不聲不響給埋了。

  她也便不去多問,專心致志的給秦驀研究解藥。

  他的味覺調理一番,初見成效。

  身上的毒,只還剩一成。

  謝橋挺驕傲的,「再解一次毒,你身上的餘毒便清了,之後吃一些調理身子的藥。」

  師傅沒有解的毒,她給解了,多有成就?

  雖然,這中間有不少機緣在。

  秦驀正垂頭在看書,聞言失笑,輕翻了一頁書,「這點毒難不倒你,宗主。」

  謝橋歪著頭,手裡拿著長巾在擦拭頭髮,「我接到書信,師兄要回京了。不知他可有帶常樂回來?」

  信中未提,只怕多半不會帶回來。

  心中還是很想念,期待著玉傾闌將常樂帶回來。

  秦驀合上書,擱在小几上,「他回來有事處理,不會帶常樂回來。」掃向謝橋,看著她臉上布滿失望之色,拿過桃木梳給她梳順長發:「事情一了,我帶你去看常樂。」

  謝橋頷首。

  火爐子上藥罐子汩汩冒著泡沫,謝橋拿著筷子攪動,端起藥罐子,倒出藥汁,放在秦驀的身邊,叮囑他藥冷了便快些吃了。

  秦驀嗯了一聲,藥冷了,端著喝了。

  苦。

  秦驀眸子炯亮,苦,滿嘴的苦,他這是恢復味覺了!

  謝橋仰頭看他,問:「什麼味道?」

  秦驀眼底含笑,傾身吻著她的嘴角,「甜的。」

  謝橋一怔,反應過來,又驚又喜,嗔道:「快些去換衣裳,我們等下要去接大師兄了!」

  今日是玉傾闌抵達京城的日子!

  二人收惙一番,便出城去迎接。

  等了一個時辰,玉傾闌還出現。二人對看一眼,忽而秦驀策馬駛向官道。走出幾里路,便看見玉傾闌騎著馬奔騰而來。他身後跟著幾個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傷。

  秦驀抿緊嘴角,冷聲道:「遇到埋伏了?」

  玉傾闌頷首,臉上掩飾不住的疲倦,吐出兩個字,「康緒。」

  秦驀臉色沉冷。

  「大抵是想抓我向你們換他妹妹。」

  「沒那麼簡單。」

  玉傾闌看向謝橋。

  「等下帶你看一場好戲。」謝橋高深莫測的說道。

  「好。」

  天色已經不早,一行人直接去了酒樓。

  歸雲樓。

  容姝全副心思都投入進來,歸雲樓生意極好,座無虛席。

  好在,容姝給謝橋空了一個雅間,從來不對外開放。

  這是酒樓里的管事,心照不宣。

  他們一來,直接去了三樓。

  謝橋點了幾個玉傾闌、秦驀愛吃的菜,自己要了一碗雲吞。

  謝橋看著他的玉冠歪了,伸手給他扶正。

  玉傾闌清潤一笑。

  他們絲毫不知,對面三樓,有人一直盯著一間雅間。

  緊閉的窗戶上,有人影晃動,藏在裡面的黑衣人,搭好弓箭,伺機而動。

  倏然,窗紙上倒影出一個帶著發冠的影子,瞄準了頭顱。拉滿弓,箭疾飛射而出。

  穿過窗紙,鮮紅的血液噴濺在白色的窗紙上。

  ------題外話------

  親們抱歉,還有一點兒尾巴沒有寫完,煙兒先更新這麽多,剩下的明天全部奉上,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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