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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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一片沉寂。

  輔國公府,用容家上下前程,只為制裁皇后。

  這是有多恨?

  顧閣老忍不住側目,心中卻震驚。若說只用爵位來換,並不令人意外,輔國公府的爵位本就一個空架子,並無益處,反而束縛子弟仕途。可拿族人子弟前程,只為一個說法與交代,未免太激進了?

  設身處地,顧閣老又能體會輔國公的心情。

  明帝愣了片刻,額上青筋暴疊,不知是怒輔國公的緊緊相逼,或者是皇后不顧後果的做法!

  良久,明帝壓了壓眉峰:「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問題,踢給輔國公。

  輔國公不去想皇上此番用意,當即道:「臣以為,既然朝野百姓皆聞,皇上應徹查此事,明旨公布,還臣孫女清譽。」

  明帝似笑非笑:「怎麼。愛卿嫌此事鬧得不夠大,不夠亂,廢黜尚不足以讓皇后令世人唾罵,遺臭萬年?」

  輔國公道:「臣不敢!臣只是想讓眾人明白此中原委,縱然粉身碎骨,亦不願臣及家人名譽染瑕,懇請皇上成全!」

  明帝驀然站起身,面帶怒火,喝問道:「愛卿是以死相逼!」

  「臣以為,皇后是逼臣走投無路。」輔國公無視皇上言語中的怒火,仰首道:「皇上若覺得皇后無錯,臣不敢有二言,只求皇上准許臣告老還鄉。」

  明帝閉目良久。

  顧閣老道:「皇上,皇后是一國之母,一舉一動,皆為表率。而今作為,有失國體,也令人心寒。往小了說,皇后有失婦德,心思陰險詭譎。往大了說,朝臣不免想皇后如此對待功勳之後,是否受人指使。」頓了頓,又道:「此事還在發酵之中,宜早些澄清、處置,免遷延過長,牽連更廣,更招非議。」

  皇后一國之母,誰人能夠指使她?

  皇帝!

  明帝扶額:「劉信,傳皇后來,朕有話要問她。」顧閣老的話,他懂!

  輔國公不過是一個開端,皇后為何如此對待容姝,那是遷怒!

  她目地在謝橋!

  而謝橋是郡王妃,如今的郡王早已不是當初的秦驀,行事更激進,狠辣,不得章法,不計手段,只看結果。

  謝橋若追究,秦驀定不會袖手旁觀,熟視無睹!

  他一旦動手——

  明帝愈發頭痛,說來說去,本就是皇后的錯。

  趁虛而入,往郡王府塞人,臉與謝橋一個模樣,手段下作,想要人將謝橋取而代之!

  可敢做卻不敢承擔後果,不過將她禁足,便又生出一堆禍事!

  若只是皇后,他又何須難以抉擇。

  太子!太子!

  明帝揉了揉眉心,心亂如麻。到底惱了皇后,她與太子欲奪嫡,陰險詭譎也無妨,只是手段不高明,被人一抓一個錯。

  「傳太子!」明帝又道。

  皇后本就處於劣勢,她的所作所為,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理有據。前有輔國公豁出去,只求皇上懲處皇后,還一個公道。後有御史、顧閣老諫言,還有暗中蟄伏未出面的人,皇后當是萬劫不復。劉公公連忙應聲道:「老奴這就去傳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半個時辰過去,劉公公回來復命:「回稟皇上,皇后娘娘鳳體抱恙,臥床不起……」

  「嘭——」

  明帝一掌拍在龍案上,震怒道:「她以為朕不敢將她如何!」

  皇后這是在挑釁龍威!

  劉公公腿一軟,跪在地上:「皇上,太子殿下在門外候著。」

  明帝突然冷靜下來,下令道:「皇后蕭氏天命不佑,華而不實,心腸歹毒,禍亂朝綱,焉得敬承宗廟,母儀天下?廢黜後位,冷宮置之!」

  顧閣老聽聞『禍亂朝綱』幾個字,瞥一眼輔國公,心中嘆息。

  廢后不是出自皇帝本心,受逼迫而為之。皇帝心中這一口氣,只怕不會順暢,總會要疏通。

  「劉信,去未央宮取回立後聖旨,寶印,寶冊,交於太后,暫管六宮。」明帝睨一眼跪在地上的幾人,冷聲道:「著太子代皇后親自登門賠罪,輔國公受之,願化解芥蒂,方准許回宮!」

  劉公公心中大驚,太子代皇后登門賠罪,變相承認皇后過錯,還給輔國公一個清白。可這也斷了太子繼承儲君的前程!

  明帝目光冷厲射來,劉公公面色煞白道:「是!」速速退下去傳令。

  明帝道:「輔國公可滿意?」

  輔國公磕謝皇恩:「皇上睿聖明哲!」

  顧閣老觸及皇上的目光,連聲道:「皇上英明獨斷,臣深為敬佩。」

  明帝冷笑一聲,面帶譏誚,擺了擺手:「退下罷,朕累了,想歇一歇。」

  「臣告退。」

  輔國公與顧閣老相繼而出。

  輔國公對顧閣老言謝。

  顧閣老嘆道:「人傑,如今局勢,皇上並不願廢后。皇后所犯下的事,於皇上來說並非大事。老夫以為今日皇上受到脅迫廢后,用『禍亂朝綱』一言為罪名,只怕是給皇后留一絲退路,他日還有可能重返中宮。」

  皇后所為,根本就與禍亂朝綱不挨邊。

  聖旨一出,眾人只怕是皇上維護天家顏面,隨意縐的一個罪名。

  可誰知他私心裡並不想廢后。

  皇上子嗣不豐,他日百年歸壽後,若無出色皇子皇孫繼承皇位,太子便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而今日皇帝看似斷了太子的前程,可又如何不能夠理解變相庇護?

  皇帝的心態已經變了。

  顧閣老憂心忡忡道:「人傑今後好自為之,切記鋒芒太露,小心行事。」

  輔國公如何看不透?皇后打進冷宮,他便不會再給翻身的機會!

  皇后與太子的翻身之日,便是輔國公府的滅頂之災!

  ——

  太子得聞皇上的決裁,猶如五雷轟頂,心涼半截。

  他在劉公公來傳達皇上口諭時,不慌不忙的來了,便是吃准了皇上無心廢后。

  只要母后與他一唱一和,將此事過錯化小,再放下身段給輔國公賠罪,一切都化解了。

  可問題卻出在皇后身上,她並未前來興樂宮!

  皇上一怒之下,廢黜蕭氏皇后之位。

  或許,意在警告、敲打。

  可無論哪一種,對太子來說,都是不利於他的處境!

  皇上的心思,他能夠摸到一點邊角。

  如今成年尚存的皇子,只有他與燕王。

  而燕王已經落敗,前往封地。

  能挑起大梁的只有他。

  剩下的最年長的皇子,也只有十歲而已。

  今日的懲罰過重,只要他與母后反省,力求改正,他繼承大業的可能性極高。

  這一切,建立在沒有對手的情況下。

  可他有強勁的對手——榮親王。

  他與榮親王之間的較量,不過小打小鬧。鬧到皇上面前,關鍵時刻,總被他給化解。皇上對他有疑心,或許久居高位,被榮親王阿諛奉承慣了,便頗為自負,並不將榮親王放進眼中。

  太子面目陰沉,暗惱皇后不識時務,這個時刻,竟拿病來躲避皇上的問罪!

  怒氣騰騰,直奔未央宮。

  太子正欲興師問罪,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一愣,質問施華道:「母后之前好端端的,怎的病得這般嚴重?」

  施華眼睛紅腫,抽噎道:「娘娘許是受了驚嚇,氣急攻心,病倒了。」

  病情來勢洶洶,渾身並無異狀,陷入昏睡,不斷夢囈。

  太子眉頭緊鎖,看著躺在擔架上皇后,因痛苦而皺著眉,嘴裡含糊念叨。

  「請太醫了?」

  施華眼淚墜下來:「娘娘是廢后,被禁足未央宮,太醫院的人,不敢來。」

  太子一腳踹倒椅子,怒罵道:「趨炎附勢的東西!」等他得勢,一個一個要了他們的腦袋!

  大殿裡的人,驚嚇的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太子更氣鬱難消!

  扯下腰間玉牌,扔給身邊的內侍:「速去請季先生進宮!」

  心中卻在思索著,皇后突然病得這般嚴重,著實可疑。

  莫怪父皇會認為母后裝病,他之前也是如此認為。

  「本宮離開未央宮,母后可有用膳?」太子懷疑有人動手腳。

  施華沉吟道:「皇后娘娘吃不下,只用了一塊糕點……對!皇后娘娘吃了糕點,喝一杯茶,便說頭痛的厲害。奴婢扶著皇后娘娘躺在床上小憩,劉公公來傳皇后娘娘面聖,奴婢便喚不醒了。」

  印證心中所想,太子眼底閃過陰鷙,定是與謝橋等人脫不得干係!

  他們恨不得中宮失勢!

  賠罪麼?

  太子臉上布滿陰霾,陰沉得滴水,冷笑幾聲,命人備禮,前去輔國公府。

  ——

  太子的確要給輔國公府一份大禮!

  只是這份大禮,看他們能不能消受得起。

  太子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不過,這一切都是在下馬車之前。

  輔國公府門前,氣氛低壓。

  太子滿面陰沉,一副山雨欲來之勢。磅礴的怒火,幾乎要迸裂而出,生生忍下,面龐肌肉劇烈抽搐。

  輔國公率領闔府上下,跪在地上行一大禮,言語謙卑:「皇后之過,皇上已經懲戒,微臣早已無半點怨言。太子乃一國儲君,跪天跪地跪皇上,臣無法生受。」

  聞訊旁觀的百姓,聽聞輔國公的話,心中恍然,原來當真是皇后毀了容三小姐的清譽呢。

  皇上不但責罰皇后,甚至讓太子賠罪。

  可輔國公的姿態太謙卑,分明是受害者,卻畏懼天家,太子的賠禮,都不敢受,反而還要奉承。

  真真是有苦不敢言!

  百姓向來同情弱勢,心中偏向輔國公府。

  太子臉上擠出一抹笑,笑意卻不及眼底,分明氣得要炸裂,卻不得不維持風度,雙手將輔國公攙扶起來:「輔國公府威勢煊赫,功勳赫赫,是國之棟樑,父皇見了都要禮遇三分。於私,您是本宮的長輩,本宮這一禮,如何不能生受?」

  輔國公聞言,又要跪下去。

  太子暗罵一聲老狐狸,好的,歹的,皆由他說了!

  方才那句話,顯然是他若要賠罪,便要跪下顯出誠意!

  他若不跪,豈不是不夠誠心?

  而且輔國公又先一步跪下請罪,他若再跪,便又是他的不是,利用身份威壓輔國公府!

  如今,他不過言語上擠兌,他便又要跪!

  這一跪,誰知又會跪出個什麼花樣來?!

  太子臉色很不好,皮笑肉不笑道:「本宮只是來拜訪輔國公,替母后向容三小姐聊表歉意。既然輔國公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本宮若再強人所難,太過難看了。」太子目光淡淡掃過輔國公身後的一眾人,並不見容姝,卻聰明的沒有問,他知曉斷然不是好話,說不定是個陷阱。

  可有些事,不是你能避,便能避得了。

  輔國公嘆息一聲,精睿的眸子裡布滿滄桑,仿佛一下蒼老了十歲:「姝兒未能恭迎太子,身體不適,昨日落水了,感染風寒。這丫頭是個福薄了,不幸之事皆落在她頭上,不知她可能夠挺過去。」

  太子臉上牽強的笑容都掛不住了。

  落水?

  為何落水?

  無非是清譽受損,投湖自盡!

  眾人恍然大悟,卻又覺得容姝是個貞烈之人。遇到這樣的事,誰還有臉活的下去?

  好在皇上聖明,還給容三小姐一個公道,否則又害了一條無辜性命!

  太子極不情願的順著輔國公的話說:「容三小姐福大命大,是有後福之人。」

  輔國公笑道:「承太子吉言。」邀請太子入內喝茶。

  太子面容扭曲,拂袖道:「本宮還有要緊事,先告辭。」說罷,吩咐內侍將禮品送進輔國公府。

  他準備的那一番大禮,終究未能送出去。

  反而,受一肚子窩囊氣!

  讓備受爭議的容姝,得以洗刷污名!

  而他最後面那番話,便是跳進老狐狸的挖好的陷阱里。今後容姝再有事,便定是他為之!

  不但不能再動容姝,反而還要護著她的安危。

  他想不認帳,可今日之言,必定會傳到父皇耳中!

  太子並沒有猜錯,輔國公的確是這個意思。

  就算皇后被廢黜,可皇上並沒有言明容姝是被皇后亂點鴛鴦譜,刻意敗壞她的聲譽。即便有人猜到,卻也是極少一部分,仍舊存在很大的爭議。

  他也猜到太子不會心甘情願認錯,甚至還會藉機生事,令輔國公府處境愈發艱難。便先發制人,順勢讓眾人得知內幕!

  果真,效果很喜人。

  容二老爺擔憂的說道:「父親,太子心胸狹隘,今日您設這場局,只怕他會懷恨在心。」尋機報復。

  輔國公嘆息道:「沒有今日這一齣戲,太子便不懷恨了?」

  容二老爺一怔,默然不語。

  從一開始,太子便與他們在對立面!

  皇后被廢,便不可修復,徹底撕破臉。

  「皇上是不想我們全身而退啊!」輔國公苦笑一聲,他示弱削除爵位,皇上並不同意。也不准許他告老還鄉,為的便是那已經不復存在的兵符。

  容二老爺是一個明白人,輔國公提點一番,便能悟出其中利害關係。

  輔國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一旁的容生說道:「你隨我去書房。」

  容生躊躇道:「孫兒想去先見一見大姐。」

  輔國公瞪他一眼:「不耽誤你功夫。」手負在身後,朝書房而去。

  容生看向柳氏。

  柳氏給他一個眼色:「快去,母親替你留住你大姐。」

  容生靦腆一笑,這才安心去書房。

  ——

  聽音閣。

  後院小池塘邊,栽種著兩顆老柳樹,柳條抽芯,清新飄逸。

  容姝搬著小板凳端坐在柳樹下,手裡拿著竹竿,腳邊放著一個桶,地上擺放著魚餌。

  竹竿被拽動,容姝收竿,一條巴掌大的魚。

  容姝嫌小了,將魚放回去。

  「你如今日子真的有滋有味,這個池塘之前沒有養魚,你放的?」謝橋看著桶里兩尾魚,眼底帶著欣慰。她有閒情雅致釣魚,昨日發生的事情,她算是邁過那道坎。

  容姝道:「蘇璃買了幾百條大小不一的魚放進去,又放了一千條魚苗。他說自己養的,自己垂釣,別有一番滋味。魚肉鮮嫩,也能消磨時光。」

  謝橋笑說:「蘇璃對你極好。我聽聞蘇相說你是魚蘇璃有口頭婚約,是蘇家的人。」頓了頓,嘴角帶著一抹笑:「你如何想?」

  「順其自然。」容姝是真的看淡了,原先是動了嫁給蘇璃的心思,若是沒有發生意外,她會順利嫁給蘇璃。

  但是現在,她猶豫了。

  「大姐姐,蘇璃有自己的抱負和想法,我不想他因為我,變得不像他自己。我如今被他打動,或許是因為他保持著難得的純真,那一雙乾淨的眼睛裡染上雜質,便不是我想要的了。」容姝覺得一個人活著,太累,顧慮的太多。人人工於心計,陰險詭譎。而蘇璃或許是隱衛痴傻多年的機緣,保持著本真。這份本真,很難得。

  她不想摧毀。

  他該是無憂無慮的活著。

  昨日裡,他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失落自責。

  他低落的情緒,對她極有影響力。

  「你可有想過,他在沒有遇上你之前是快樂的。遇見你之後,你才是他的快樂?失去你,你覺得他不會因此而變的不再是他?姝兒,有時候別只顧著看眼前,你在他身邊,他才會一直這般下去,因為他會讓你喜歡的模樣,一直保持下去。」謝橋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柔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柳條傾瀉在她的臉上,整個人因而變得慵懶散漫:「蘇璃一直是個明白人,他懂得爭取,願意變強,用自己的能力保護自己想守護的東西,不能因此說明他就變的複雜。」

  容姝陷入沉默,謝橋表達的意思,她明白。

  她喜歡蘇璃純粹的模樣,蘇璃便會守住本心,不會讓自己染上雜質。

  可是……

  「大姐姐,我成過婚。」容姝心裡是介意的,她不是一個清白的女人,到底是沒有自信。

  原來,這就是在意了。

  因為在意,所以想要將自己最好的呈現在他的面前,交給他!

  身上的那一點不完美,會令她自卑。

  謝橋輕笑一聲,「姝兒,你是說蘇璃太乾淨了?如果他要成過婚,或者有過其他的女人,你才會減輕心中的負擔。那麼我問你,他如果有了別的女人,你就會高興?」

  「我……」

  「別急著回答我,也無須回答我,問你的心。」謝橋心中看的明白,容姝對蘇璃有了別樣的感情。

  感情是很微妙的一種情緒,她會令人瘋狂,令人變得不像自己,亘古不變的是占有。

  由身到心,只希望獨屬自己一個人,不願意與別人分享。

  容姝抿緊唇角,她會難過。

  春風拂面,平靜的湖面漾起層層漣漪,一如容姝此刻的心,並不平靜。

  良久,容姝輕聲道:「大姐姐,我心裡害怕。」

  害怕她會再度識人不清。

  當初認識的秦隱,與真正生活在一起的秦隱,天壤之別。

  蘇璃……

  容姝長嘆一聲,她完全失去信心。

  謝橋沒有再勸,她知道昨日一事,擊潰她建立起重新生活的希望。

  她始終覺得自己被玷污,並不乾淨。

  今後與蘇璃在一起,感情失和,會被翻出來,成為一支傷害她的利箭。

  經歷一場失敗的婚姻,她便不再如之前一般,飛蛾撲火,不顧一切。身上背著堅固的硬殼,將自己保護起來。一點點風浪,都能夠將她打回原形。

  謝橋見她情緒比較穩定,心裡也算放心了。

  容姝淡然一笑:「別說我了,反正也就這個樣子,還能壞到哪裡去?就算一輩子都如此,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倒是你,我聽聞姐夫在與你冷戰?」

  謝橋臉上的淡去,喟嘆道:「嗯,他氣消就無事了。」

  容姝勾唇一笑:「姐夫也是要哄,怪你不信任他,在他需要你的時候,並不在他的身邊。」站起身來,舒展身子骨:「你們都太在意對方,總為對方想太多,即便是矛盾,也是讓人羨慕。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便不留你用飯,早點回府。」

  謝橋嬌嗔道:「行了行了,遭你嫌了。」

  「我又不是姐夫,你留下來,耽誤我事兒。」容姝晃了晃手裡的桶,裡面的魚兒活蹦亂跳。

  謝橋橫睨她一眼,「我要吃炸魚丸。」說罷,帶著明秀離開。

  容姝親自將與宰殺,剔刺,弄成魚泥,炸成丸子,讓人送去郡王府。

  ——

  郡王府。

  庭院裡,高大的梨花樹,枝葉被風吹颳得籟籟作響,梨花飄零,地上鋪著薄薄一層,瑩白如堆雪。

  謝橋端坐在梨花樹下,細碎花瓣零落在她的發間,裙擺上,柔和她周身清冷的氣息。

  謝橋身後墊著柔軟的大迎枕,如煙如霧的雲袖,摺疊兩層卷至皓白的小臂上,興致盎然的煮茶。

  明秀帶著一個人進來。

  謝橋剛好斟一杯茶放在對面,抬眼看著一身藍衣的蘇璃,請他在對面坐下。

  蘇璃隨意的坐下,看著雨過天青色的茶杯,裡面盛著金色茶湯,上面漂浮著一小瓣潔白勝雪的梨花。牛嚼牡丹般,端起來放在嘴裡一口飲盡,砸吧著嘴:「好香的茶水,就是有點苦。」

  謝橋失笑,再給他斟一杯茶:「你再嘗嘗。」

  大抵是不好喝,蘇璃並沒有一口喝盡,淺淺抿一口,臉巴巴的,正要說什麼,眼睛亮晶晶,眉毛都飛起來:「真好喝。」

  「喜歡?」

  蘇璃忙不迭點頭。

  「給你帶一些回去。」

  蘇璃點頭,又猛然搖頭:「大容容,你給小容容,她喜歡喝茶。」

  謝橋會心一笑:「她有。」

  蘇璃看著眼前的茶具,好奇的說道:「是這東西煮出來,才這般好喝?」

  謝橋頷首。

  「你可以教我麼?」蘇璃眼底有著期待。

  「我教不了你。」謝橋見蘇璃眸子裡閃過失落,又道:「你可以讓姝兒教。」

  蘇璃嘴角忍不住上揚,隨即,又苦惱的說道:「姝兒不理我了。」

  「不會,姝兒很喜歡你。」謝橋臉上的笑容淡去,一臉正色道:「姝兒嫁過人,昨日又險些遭內監玷污,你不嫌棄她不是清白的女子?」

  蘇璃突然起身,生氣的說道:「這又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遇見不知道疼惜她的人。錯又不在她,都是姓秦的欺負她!」

  謝橋怔愣住,似乎沒有想到蘇璃反應如此激烈。

  「小容容有不守婦道?」蘇璃重新坐下。

  「沒有。」

  「小容容有勾三搭四?」

  「沒有。」

  「小容容有虐待那兩小孩?」

  「也沒有。」

  「那我為什麼要嫌棄她?」

  謝橋默然。

  蘇璃悶悶不樂道:「小容容很喜歡你,你是她大姐姐,我就不和你生氣,下次再不許說這些話。」

  謝橋莞爾。

  「你別不相信,我打人很痛。」蘇璃覺得自己的能力被謝橋質疑,不高興的說道:「你若不是小容容大姐姐,我一句話都不想和你說。」

  心裡覺得還是小容容好,不會嘲笑他。

  謝橋正色道:「今日請你來,有一事要與你說。你父親說姝兒是你未婚妻,你準備何時上門提親?」

  即便祖父與太子那一番對話,對容姝有利,多少還有影響。徹底杜絕,只有與人成親。

  他們訂下婚約,謠言便不攻自破。

  蘇璃打起精神:「明日去?」

  謝橋道:「你父親如何說?」

  蘇璃沒有開口說話,似乎不知道如何開口。撓了撓頭,吱吱唔唔的說道:「他想請皇上賜婚。」

  「如此更好。」謝橋嘴角微揚,心裡的石頭落下去,如此說明蘇相是同意這一門親事,且很重視容姝。

  至於蔣氏,她素來以蘇相為主,便不足以為俱。

  謝橋從一邊抱來一個精緻的木盒,放在蘇璃的手裡:「你交給你父親,這算是我給你們準備的新婚賀禮。」

  蘇璃拒絕的話,生生咽進去,抱著盒子告辭回府。

  蘇璃回到丞相府。

  迎面碰見蔣氏。

  蔣氏見到蘇璃抱著一個木盒子回府,皺緊眉頭道:「你去郡王府了?」

  蘇璃點頭。

  蔣氏伸手:「盒子裡是什麼?」

  蘇璃往身後一藏,可又記起母親對謝橋有怨,因為她的緣故,害了姐姐。心想,謝橋給的賀禮,應當是不俗。

  想要討蔣氏歡心,蘇璃便將木盒子遞給蔣氏:「大容容送給我的東西。」

  蔣氏臉一冷,想將東西丟了,謝橋的東西,能是好的?

  可見蘇璃一副她敢扔便與她翻臉的架勢,沉著臉打開木盒,裡面躺著一個瓷瓶,下面壓著一封信。

  蔣氏心中狐疑,拿起瓷瓶,將信拆開,隨意掃一眼。

  驀然,面色驟變,手指顫抖,激動的往書房跑去,顧不上端莊規矩。

  「老爺,你,你快看,這信上寫的是什麼?」蔣氏將信塞在蘇藺手中,緊張的盯著他,生怕是自己看錯了:「你看看,她說的是救命藥?」

  蘇藺皺緊眉頭,不悅蔣氏的冒失,可看見信中內容。面色一變,心中同樣激動、興奮,可到底是克制住,面上不動聲色。

  蔣氏心裡愈發焦急,搖晃著他的手臂催促:「到底說的是什麼?」

  「你不會看?」蘇藺瞪她一眼,將信扔在書案上。

  蔣氏抓過來,反反覆覆看幾遍。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緊緊握著手裡的瓷瓶:「太好了,太好了!」

  蘇璃一頭霧水:「父親,母親,信上寫的是什麼?」他拿起來一看,目光變了變,抿緊了唇,「她說是給我和小容容的新婚賀禮。」

  蘇藺詫異的看他一眼。

  「她說父親承認小容容是我的未婚妻,問我何時提親。我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合適,問她明天去可好?她說你是何打算,我如實說了,你要請皇上賜婚。她笑了,然後把這個給我。」蘇璃想,可能是因為他態度良好的緣故。

  蔣氏早已熱淚盈眶,抹了抹眼角,心裡打算放下成見。

  她以為蘇素馨這一輩也就如此了,不死不活,留著一口氣苟延殘喘。

  沒有想到……她還有新生的機會!

  蘇藺嘆一聲:「明日我去請皇上賜婚。」

  謝橋是投桃報李,他們不介意容姝的過去,並且給容姝一份體面。

  她為了容姝,願意放棄過往的仇怨。

  大抵是不放心蘇素馨,所以她給的藥,可以救好蘇素馨,但是她會失去所有的記憶。

  這又有何關係?只要馨兒能夠健康活著,忘記一切對她來說更好,不再背負仇恨,快樂無憂的活著。

  這一份情,他們受了。

  會將容姝當作親女兒一般疼愛。

  ——

  謝橋送走蘇璃,吩咐明秀將茶具收拾好。

  手撐在石桌上,艱難的起身。

  揉著略微僵硬的背脊,準備回屋子裡。突然,腳步一頓。微微抬了眼眸,默不作聲的瞧著院門口的秦驀。

  秦驀抬步跨進院門,臉上帶著一絲不勝酒意的酡紅。

  謝橋迎上去,停住腳步,手指扶著一旁的梨樹,從上到下的打量他一番,鼻子靈敏的聞到濃烈的酒氣。眉頭緊擰,問道:「喝了很多酒?」少許的酒,他身上不會有這般重的酒氣。

  秦驀嗯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淡淡掃過,看著她略皺的眉,逕自越過她進屋,拿著換洗衣物去往淨室。

  謝橋面對他冷淡的神色,臉上不動聲色,坐在美人榻上,等著秦驀沐浴出來。

  等了兩刻鐘,秦驀方才出來。

  墨發已經擦乾,身上松垮套著外袍,靠在床柱上。

  大約是真的飲了很多酒,頗為不適,微微闔著眼,手搭在額頭上。

  謝橋轉頭瞟他一眼,終是起身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目光專注,凝視他半晌。手背碰一碰他的臉,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啞醇厚的嗓音帶著一絲凍住的冷:「你也是如此照顧他,無微不至,嗯?」

  謝橋神色一頓,臉色瞬間白了。

  秦驀似乎察覺到她想要逃,將她拉的貼近,看似兇狠,動作卻輕柔,眼角眉梢帶著森寒的冷意:「沂水河畔,重溫過往,樂不思蜀,不知往返……」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緊緊地,似乎一錯眼,她便如煙似霧一般,消散於眼前。克制不住似的,抬起落在她的腰間,將她摟緊懷中,頭埋在她的肩窩:「你後悔了麼?後悔他來的太遲,與你錯過了?」

  謝橋唇角動了動,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淡淡道:「秦驀,你喝醉了。」

  秦驀仿若未聞,緊緊扣著她的手指,眼底布滿紅色血絲,陰狠的說道:「就算你後悔了,我也不會成全你們。即使……相互折磨一輩子!」

  謝橋面色一僵,伸出空著的手,輕輕抱著他的脖子。

  睜大眼睛,不敢眨眼睛,害怕滾燙的液體滾落下來。她不知道,原來他竟去過大慶。沂水河,她與南宮蕭去過一回,正是年節的時候。她心裡牽掛著秦驀,那是他們成婚後第一個年節,卻不能在一起過。南宮蕭以解藥脅迫她,陪他一同去看花燈,他帶著她去沂水河畔,他給她準備一個花燈,讓她給秦驀祈福。

  可他說的不是過往舊事,而是詢問她與秦驀如何相識。因此,也算是相談甚歡。

  卻不曾想過,他竟去大慶找她。許是看見這一幕,他便誤會了。

  秦驀卻是慢慢放開她,定定看她一會,皺緊眉頭,伸手壓著眉心,起身道:「我去處理公務。」

  謝橋拉住他的手臂,眼底有著惱意:「你醉了,如何處理公務?」

  秦驀抿緊唇,目光落在手臂上的手。

  「你就如此不想見我?」謝橋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別開頭,不再看他,吸著鼻子道:「是!我後悔了!」

  秦驀猛然看向她,目光銳利,帶著寒芒。

  「我後悔,沒有告訴那個氣度狹窄的男人,我想要做的事情,而是選擇愚蠢的欺騙他。我後悔,輕易的輕信別人,在離開他的那段時間,沒有給他隻言片語!我後悔,我沒有真正的去站在他的角度,去深思他想要的是什麼。以至於,他和我生氣,和我冷戰,我卻不知道,如何做他才會原諒我!」謝橋看著秦驀,每說一句,便向他靠近一步。

  秦驀眸子一緊,喉間滾動。

  「你如果真的打算這一輩子都不願與我言歸於好,我也尊重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礙你的眼……可是,這真的是你想要的?」謝橋與他只有兩三步的距離,停住腳步,嘴角凝著一抹淺淡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去過大慶,我和南宮蕭,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這一輩子,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有你。」

  秦驀幽邃的眸子微微一動,沉靜的注視著她。

  謝橋傾身頭埋進他的胸口,沙啞的說道:「你曾說過,我遇到困難,可以找你,你會幫助我。正好,我遇到一道難題,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他才會冰釋前嫌?」

  謝橋覺得真的夠了,忍受不了他的冷淡。

  『唔……』

  謝橋悶在他的胸膛,呻吟一聲。

  秦驀感受到她的身子下滑,彎著背脊,雙手抱著肚子,朝下蹲去。打橫將她抱起來,看著她面色微微發白,痛苦的皺眉。

  秦驀變了臉色,急聲道:「怎麼了?哪裡不適?」

  「我……我好像,要生了……」

  ------題外話------

  哈哈哈~雞皮疙瘩來一地~

  謝橋:爾康手~

  這幾天煙兒很勤奮,希望保持下去。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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