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永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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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姝坐在書房裡。

  四四方方的書房,融暖襲人,容姝略有些蒼白的面容,泛著紅潤光澤。

  許是熱了,容姝解下身上白底綠萼梅披風,纖細的身段,宛如扶風弱柳。

  秦隱站在門口,看著容姝動作嫻熟的煮茶,顧自斟一杯茶,端坐在榻上淺淺飲茶,極為貞靜。

  容姝覺察到一道視線注視她,並未回頭,除了秦隱,還會有誰?

  今日關氏與秦隱一同回南陵,超出她的意料。

  關氏小產,消息屬實,可她並不認為會是謝橋所為。

  而她小產,自然沒有必要留在京城。

  容姝眼睫半垂,不知為何,見到關氏走出馬車的那一刻起,她對自己與秦隱之間的關係,不報任何希望。

  門扉合上,屋子裡的光影黯淡。

  容姝的背脊不禁挺直了。

  秦隱撩開袍擺,端坐在她的面前,目光淡掃一眼旁邊的茶盞,逕自斟一杯,捧在手裡,寒風吹冷的手被溫潤的茶杯暖熱。

  「你會煮茶?」秦隱淺抿一口,清雅淡香溢滿唇齒。

  容姝輕輕頷首。

  秦隱放下茶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為何送關氏回京城?容不下這個孩子?」平靜的目光落在容姝臉上,直視她的眸子,極為銳利,仿佛要將她給看穿。

  面對他的質疑,容姝不怒反笑,淺淡柔軟的笑容,映襯她眸子裡瑩亮光芒,透著別樣的神采。

  「你的嫡子我都容得下,何必去為難一個庶子?相比起來,稚兒、逸兒存在的威脅更大,不是麼?」

  秦隱一頓,似笑非笑道:「關氏的孩子不同,他是你的恥辱。」

  容姝心口一滯,可不就是她的恥辱?

  他都知道,心中一直都很清楚、明白。

  她的恥辱,他卻那般維護關氏。

  不顧她的臉面,尊嚴。

  「秦隱,我現在在想,當初是因為什麼愛慕你。甚至不顧一切,費盡心思嫁給你。旁人都說你不是良人,我不信,我認為自己一腔熱情,能夠焐熱你的心。你給我那麼多的難堪,忽視、冷落,我都忍了。可我的真心,一再被你作踐之後,我才發現,你這堵南牆或許我跨不過去。」

  「你也知曉關氏腹中的孩子,對我來說是恥辱,你有憐惜我之心,不用我開口,也應該將她送走。」容姝說到這裡,忽而抬起頭,眼睛看向秦隱,紅唇微抿,嗤笑道:「母親向來教我賢良淑德,要有容人之心。所以我嫁給你得知關氏有孕時,我忍了。當時,就算我強硬要灌關氏打胎藥,你也無法阻攔。我為何要繞個彎子,將她送到京城去讓大姐姐給她落胎?」

  「秦隱,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我給關氏一碗打胎藥,這事情捅出去,我也在理,丟臉的是你!我顧及你的臉面,你何時才給我半分尊重?」容姝言語裡並不顯露卑微,只是陳述事實。

  「容姝……」

  「不說京城,你看南陵,哪家府中的妾侍敢爬在主母頭上?」容姝的話語,不疾不徐,卻令秦隱難堪,無地自容。

  秦隱默然。

  「我想與你好好生活,再多委屈都忍了。你是父母官,多的是窮苦百姓需要你伸張正義,而不是將這份心浪費在後宅。哪天我若將關氏發賣了,我們的情誼到此為止。」容姝雙手緊緊擰著錦帕,心口到底是缺失一塊,空落落,無限悲涼。

  父親說她不撞南牆不回頭。

  真的撞上這堵南牆,方才知曉,真的很痛。

  「容姝,你還記得我娶你時說的話?你到如今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秦隱嘴角帶著淡淡的譏誚:「關氏是個妾,甚至是身份卑賤的奴婢,任憑你是主母,也不是輕易能夠將她發賣。」

  容姝破碎不堪的心,傳來陣陣絞痛,她冷笑幾聲,自袖中摸出一張賣身契,拍在桌子上:「秦隱,這是姜裴給我的新婚賀禮,你說我夠不夠資格發賣她?」

  秦隱面色一變。

  容姝笑道:「我一直都看得清楚我是何身份,姜裴也看得清楚,所以他給我一份體面。至始至終,看不清楚的人……是你!」說罷,不等秦隱再度開口,容姝起身離開。

  她覺得與秦驀修復關係是個夢,她從今日起,要學會一點一點,將秦隱自心中驅逐。

  寒涼的風如巴掌一把刮在容姝臉上,整個人清醒過來。

  秦隱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善待孩子的嫡母,一個為他打理後院的嫡妻,而非一個心愛的女人。

  姜裴之所以將關氏賣身契給她,便是想要她念在這份情,好好對待孩子。

  她手裡一直拿捏著關氏的命脈,不將她發賣出去,便是顧忌秦隱。

  真的賣了,兩個人的情份到頭了。

  容姝站在門口,回頭對秦隱說道:「你不給我該有的尊重,我自己給。你要我替你打點好後院,照顧好孩子,也罷,這是我的份內事。但是有一點,後院裡,無論如何,你都不得插手!」

  「容姝——」秦隱輕喚一聲,容姝頭也不回的離開。

  謝橋能幫她一時,終歸需要自己立起來。

  秦隱,真是傷透她的心。

  她不能讓父母、謝橋失望。

  香卉看著容姝眉宇間隴上清愁,失魂落魄的自書房出來,抱怨道:「小姐,姑爺又欺負您了?他不過一個七品芝麻官,咱們休了他,讓大小姐給您做主說一門親事。」

  容姝駐足,看向香卉,香卉噤聲。

  「拿著帳本,去找關氏。」容姝說罷,去往關氏所在的屋子裡。

  關氏躺在床上,大夫扶脈,叮囑她多休息,身體並無大恙,開藥方給關氏調理。

  西樂送走大夫,便見容姝帶著婢女站在門口。

  「夫人……」西樂見到容姝,如臨大敵,想要將她擋在門外,容姝卻是帶著香卉進去。

  容姝看著關氏氣色紅潤,躺在床上,嘴角微微一揚,「關姨娘身子可好?」

  「這一路上老爺為我的身子,耽擱不少時日,不然早已回南陵。好在身子是養好了,只是這些時日,勞煩夫人上下打點。」關氏張口不離秦隱,她知道秦隱是容姝的死穴,所以利用秦隱對她的好,刺激她。

  容姝一笑:「姨娘的身子自然要養好,你若有個病不好不要緊,府里還有兩個孩子,傳給他們可就不好。」

  關氏咬牙:「不知夫人來我這有何事?」

  「不是大事,只是你管著庶務這些時日,帳本上虧了幾千兩銀子。這是你犯下的錯,我給你十天時日,將銀子給補上。」容姝將帳本放在關氏手裡。

  「嘩啦——」

  關氏揮手將帳本掃落,厲聲道:「容姝,帳本交給你了,虧欠的銀子與我有何關係?你少賴著我!」

  容姝垂目睨一眼地上四處散落的帳本,並未氣惱,氣定神閒的拿出賣身契:「這個關姨娘認識吧?」

  關氏想看容姝耍什麼花樣,帶著怒火的眸子望來,並未看清,湊近一看,認出是她的賣身契,心中大驚:「你從哪裡偷來的?」

  肯定是容姝偷來的!

  姜氏之所以提拔她,她伺候姜氏時恪守本分,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賣身契在姜氏手裡!

  姜氏過身之後,她翻找一遍都不曾找到,便知賣身契被姜家人拿走,怕她對兩個孩子不利。

  如何會給容姝?

  「偷來也罷,搶來也罷,左右你的賣身契在我手裡。你不肯將貪墨的銀子拿出來,我也不逼你。如今是我掌家,自然要減少損失。十日內不見虧空的銀子,你就等著牙婆子來提人!」容姝從容不迫,並不將關氏放進眼裡。

  有時候,看淡一些事,所面臨的事情,便不再是問題。

  「你敢賣了我,老爺不會放過你!」關氏氣得渾身發抖,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賣身契居然會在容姝的手裡!

  今後容姝想要拿捏她,輕而易舉!

  她如何能夠允許!

  容姝又不是高門貴女,同樣是妾生子,又比她高貴到哪裡去?

  她如何肯服氣?

  「你說,我要不要把你賣到窯子裡?讓你接客將銀子補上?」容姝臉上一直帶著清淺的笑,看著關氏雙目冒火,卻又不能奈何她的模樣,心中極為暢快。這段時日,被關氏壓著她的鬱氣一消而散。「我們如今也算是姐妹,你不必客氣。到時候想老爺了,也可以給我捎句話,我安排老爺去見你。」

  關氏看著容姝離開的背影,尖叫一聲,拽出枕頭朝門口砸去。

  「賤人!」

  容姝站在門口,聽到屋子裡咒罵的聲音,嘴角閃過譏誚。

  西樂匆匆自容姝身邊走過,直奔前院。

  容姝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波瀾,轉瞬恢復平靜,快步回到屋子裡。坐在榻上,容姝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

  尖利刻薄。

  咄咄逼人。

  越來越不像她了。

  可情勢所逼,她繼續容忍,心軟下去,無法立足之人是她。

  她不是一個人,有疼愛地父母,有關懷她的長姐。

  眼睛裡像是揉進沙礫,酸澀刺痛,手捂著眼睛,滾燙的淚水灼燙手心。她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不想爾虞我詐,可生活不需要軟弱。賢惠……只有遇到對的那個人,方才能顯現出來。顯然,她的忍讓,使得關氏變本加厲。

  明明殺了關氏的威風,心中暢快之後,卻是錐心的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香卉推門而入,容姝整理好情緒,怔然地坐在榻上。

  「小姐,您不知道,西樂找姑爺給關姨娘做主,哪知老爺將她數落一頓,灰溜溜回後院,關姨娘氣得又是一頓打砸。小姐,您不知道今兒個您有多威風,真是太解氣了!」香卉腰杆兒也挺直了,往日裡被關姨娘欺壓得好憋屈,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

  容姝輕笑一聲,緊鎖的眉頭並為舒展。關氏並非省油的燈,定不會善罷甘休。

  「香卉,你讓人盯著西園。」容姝疲倦的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睡得並不安穩,夢中都是秦隱的身影,驚醒過來,恍惚間,見到秦隱坐在屋子裡。

  容姝眨了眨眼,那道幻影還未散去。揉著眼角,嘆道:「陰魂不散。」

  秦隱臉上的神色一僵,緩緩地開口:「醒了?」

  容姝耳邊出現秦隱的聲音,猛然抬頭看去,赫然是秦隱毫無表情的面容。心中一緊,她方才那句話,豈不是被他聽去了?

  隨即,又釋然。

  她本就是不得寵,秦隱聽去又能如何?頂多不會出現在她的屋子裡罷了。

  「嗯。」容姝起身,坐在銅鏡前,梳理散亂的青絲。

  秦隱站在她的身後,拿過她手中的篦子,綰成高高的髮髻,斜插進一支金步搖。

  容姝攬鏡自照,柔順的青絲,梳成精美的髮髻,一絲不苟。

  她都梳不了這般好。

  哂笑一下,他這手藝,只怕是在姜氏身上練出來。

  她說:「謝謝。」

  秦隱一怔,脫口而出道:「她很喜歡這個髮式。」

  容姝嘴角的笑僵滯住,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水袖一盪,容姝已經拔下金步搖,一頭青絲如瀑散落下來。

  秦隱問:「不喜歡?」

  「昨日之前,我與她的眼光相同。」容姝望著銅鏡中的秦隱,嘴角微微上揚,「今日後,她喜歡的我都不喜歡。」似怕秦隱不明白,強調道:「不論什麼,我都不要喜歡了。」

  秦隱嘴角垂下,她是強調不會喜歡他了?

  「如此更好。」秦隱手裡的篦子扔在妝檯上,沉聲道:「你說我不給你體面,今日我住進你屋子裡。」

  容姝渾身僵硬。

  「你儘快生下嫡子。」秦隱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容姝嘴角掠過一抹諷笑,她想要的時候,秦隱不曾涉足她的屋子。

  她不要的時候,秦隱卻要與她同住。

  ——

  西園。

  秦隱陪著關氏用膳。

  關氏食之無味,容姝耀武揚威,秦隱卻不曾給她討公道。

  「老爺,夫人說帳上虧空幾千兩銀子,妾根本就不知道。進京前就交給她,若是有個問題,之前為何不說?」關氏明里暗裡,指責容姝無事生非。

  秦隱並未順著關氏的心意,緘默不語。

  關氏見秦隱埋頭吃飯,心中一陣不痛快。放在往日,秦隱應該說由他處理。

  眼下他不吭聲,便是讓她順著容姝說的做。

  關氏淚水滾落下來,委屈的說道:「老爺,您不知夫人說的話多過份。妾身份是卑賤,可她也不該如此折辱妾。說是填補不上虧空的銀子,將妾發賣到窯子裡接客,直到填補上銀子為止。」說話間,暗自觀察秦隱的面色,見他面無表情,繼續說道:「這也便罷了,還說什麼妾若想老爺了,捎一句話給她,她安排老爺去見妾。妾對老爺一片赤誠,夫人若是當真將妾賣進那等骯髒之地,寧願死了。」

  秦隱手一頓,「她當真如此說?」

  西樂嘴快道:「老爺,姨娘沒有半句假話。」

  秦隱撥弄著碗裡的飯粒,頓時胃口盡失。

  「老爺,您要給妾做主,那銀子妾當真不知道。殺了妾,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關氏矢口否認,吞進肚裡來的東西,哪裡能輕易吐出去!

  秦隱額角青筋突突跳動,耳邊縈繞著關氏的哭聲,不勝其煩。推開關氏纏過來的手臂,冷聲道:「你好生養好身子,這段時日我住進夫人屋子裡。」

  「老爺,您要夫人生嫡子麼?」關氏狠狠咬著唇瓣,一股邪火攻上心頭。莫怪容姝得瑟,原來是攏絡住老爺的心!

  該死的!

  關氏壓下心頭慌意,她絕不能讓容姝太得意!

  「夫人是該有個自己的孩子,這女人有了子嗣,心便會定下來。夫人調理身子生孩子,逸兒、稚兒便不能讓夫人操心,由妾照料。」關氏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抹乾眼角的淚水,強打起精神:「老爺快些去夫人屋子裡,妾不留您了。」

  秦隱叮囑她早點休息,大步離開。

  關氏臉上的笑容隱去,滿面陰戾。

  ——

  秦隱離開西園時,天已經一片漆黑。

  長隨提著燈籠跟在秦隱身後。

  秦隱腳步停在容姝門前,屋子裡並未點燭火。往日裡,他從這裡路過,屋子裡的燭火,並不曾熄滅。

  他今日說在這裡歇下,她便睡了?

  秦隱示意長隨退下,逕自推門進去。

  屋子裡空蕩蕩,眼前恍惚出現容姝對著他笑的模樣。垂目,朝室內而去,床榻上,被子高隆成一團。

  秦隱拿起一旁摺疊整齊換洗的衣物,去往淨室,一桶滾燙的熱水,如今只有一點溫熱。

  秦隱不打算喚人提熱水,淨身後,躺在容姝的身邊。

  身旁的人,身子瞬間緊繃。

  秦隱側身,手搭在她的腰間,將她扳正,附身上去。

  重重帷帳落下,遮去一室春色。

  事畢。

  秦隱掛起紗帳。

  容姝抓著裘衣匆忙穿上,跑到淨室,撐著木桶,對著痰盂乾嘔。

  秦隱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嘔吐,冷硬的面容侵潤在陰暗處,散發著絲絲寒氣。

  容姝平息胃裡的不適,手背擦拭嘴角,眼裡氤氳水汽,轉身見到站在屏風處的秦隱,微微一怔。

  「我的親近,讓你如此難以忍受?」秦隱不知這句話是如何說出口,只是覺得他去一趟京城,回來之後,容姝就變了。

  屋子裡陷入沉默。

  良久,容姝啞聲道:「我努力做好一個妻子。」

  秦隱嘴角帶著一絲譏誚,「但願。」

  容姝喝下一口冷茶,渾身冰冷,身上都是他的氣息,隱約帶著獨屬關氏的味道。一陣反胃,容姝捂著嘴,壓下嘔吐之意,喚道:「香卉,打熱水。」

  「是。」香卉便去打熱水。

  片刻,香卉將水備好。

  容姝便去沐浴,幾刻鐘,身上的味道洗乾淨後,穿著裘衣出來。

  秦隱不挑剔,就著容姝用冷的水洗淨。

  出現在床邊時,床褥被子已經換了,容姝蓋一床,他的那一床擺在邊上。

  秦隱抓起甩在榻上,掀開容姝的被子,躺進去。

  容姝一夜輾轉難眠,天蒙蒙亮,便起身洗漱,去往廚房做了幾樣糕點,煮好營養粥,端著去往東院。

  秦逸、秦稚已經起身,端坐在桌子上,見到容姝來了,高興的迎上前來:「母親,您今日做了什麼?」

  「梅花香餅,茯苓糕,如意糕,還有時令肉末粥。」容姝一一端出來,給他們舀出粥,每人碟子裡一樣放一塊點心:「念早課了?」

  「念了三字經。」秦逸、秦稚異口同聲道。

  「真乖。」容姝揉了揉二人的頭,溫柔的說道:「快吃,等下母親送你們去私塾。」

  秦逸咬一口梅花香餅,含糊不清的說道:「母親,您這樣好,父親一定會喜歡您。您別傷心,爹爹看清楚關姨娘真面目,就不會這般冷落您。」

  秦稚點頭道:「就是。」

  秦逸悶聲說道:「父親其實很好的。」

  容姝板著臉:「食不言……」

  「寢不語。」秦逸、秦稚接過容姝的話。

  容姝臉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秦逸、秦稚用完早膳,蹬蹬蹬跑到書房,拿著他們昨日寫的大字,交給容姝:「母親,這是先生布置功課。」

  容姝端莊坐在榻上,認真檢查。發現錯處,便會嚴厲糾正。見他們明白過來,便會溫柔的給予誇獎。

  秦隱站在門口,看著和樂融融的一幕,心中情緒複雜。

  她的確對逸兒、稚兒很盡心。

  是合格的母親。

  府上也打點的井井有條。

  是合格的妻子。

  她端正坐在榻上,秦逸、秦稚圍繞在她的身旁,清麗的面容笑容溫柔,童稚的聲音縈繞在耳。

  這樣一副畫面,出現在他的睡夢中,期盼已久。

  空洞的心,這一剎那,仿佛被觸動。

  東院裡伺候的秦逸、秦稚的小廝,見到秦隱,連忙行禮:「老爺。」

  「夫人經常來這裡?」秦隱一瞬不瞬盯著屋子。

  「夫人每日都來,小少爺的吃食都是夫人親手做的。」小廝想起什麼,多嘴道:「每日睡前,晚膳夫人會與小少爺一同用,昨晚沒有來,小少爺習慣聽夫人睡前講故事,過了平日睡覺的點,毫無睡意。很晚才睡著,今兒個一大早起不來,怕夫人等,匆匆忙忙起來。」

  秦隱『嗯』一聲。

  這時,容姝帶著秦稚、秦逸一同出來,見到門口的秦隱,微微一怔。

  「父親,我們去私塾了。」秦稚、秦逸恭敬的問候。

  「嗯。」秦隱目光掃過小廝手裡收拾他們吃剩下的早點,對秦逸、秦稚道:「我送你們去。」

  「母親送我們……哦哦,好,父親、母親一同送我們去。」秦稚話轉了一個彎,一手拉住秦隱,一手拉住容姝。

  容姝不忍拒絕孩子的請求,臉上的笑意斂去,將他們送到私塾。

  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秦隱,「老爺,妾身要去早市,您要去衙門,我們先走了。」不等秦隱開口,容姝帶著香卉離開。

  秦隱望著她的背影,抿緊唇,轉身去往衙門。

  容姝並未去早市,而是從另外一條道,繞回府。

  府門口,容姝看著對面走來的秦隱,眉心一皺。

  秦隱面色一沉,他是去衙門,轉而記起並未用早膳,一起來,容姝不在屋子裡便去探望秦逸、秦稚,哪知容姝在那裡。

  可他卻不曾想到,容姝竟會撒謊。

  她分明沒有去早市。

  容姝心中有一絲尷尬,面上不顯分毫,問道:「老爺不去衙門?」

  「嗯。」秦隱率先進去,原本想要將關氏的話,說給她聽。秦稚、秦逸交給關氏,她安心調理身體。可今晨一幕浮上心頭,便沒有再提。

  容姝腳步一頓,回到屋子裡,只見桌子上擺放著一碗熱氣騰騰地湯藥。

  「這是誰喝的?」容姝問道。

  「姑爺身邊的長隨送來,他說是老爺吩咐的。」香卉回道,心中卻是極為疑惑:「小姐,姑爺根本就不心疼您,您染病也沒有一句話,您今兒個無病無災,他怎得送藥來了?」

  嘀咕一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容姝一怔,眸光微微閃動。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掐進手心,隱隱有一絲預料,渾身發寒。

  「冷了我再喝。」容姝吩咐香卉:「給我端一碟子蜜餞。」

  「是。」香卉離開。

  容姝端起藥澆灌在盆栽里,找出乾淨瓷瓶,倒一點藥汁進去,收拾好,香卉進來。

  容姝道:「我出去一趟。」

  「我陪您去。」香卉不放心容姝。

  容姝沉吟片刻,點頭,同意香卉跟隨。

  容姝乘坐馬車,去往醫館,吩咐香卉在門口等著,方才進去,將瓷瓶遞給掌柜道:「掌柜,這裡頭是何藥?」放二兩碎銀在案上。

  掌柜聞了聞,將銀子推過來,道:「夫人,這是避子湯。」

  容姝臉色唰地慘白,身形止不住晃了晃。心口劇烈的抽痛,令她承受不住佝僂著背,捂著心口,陣陣鈍痛。

  掌柜見容姝臉上蒼白毫無血色,不由擔心的問道:「夫人,您無事罷?」

  容姝手指緊緊抓握,揪緊衣襟,她隱有預料,原以為是做好心理準備,乍然一聞,渾身的血液似乎被抽空,頭暈目眩。

  他讓她生下嫡子,只是一個藉口,免得她生事麼?

  容姝強撐著一絲力氣,離開醫館。

  掌柜看著她單薄的身子,仿佛風一吹,便能颳走。

  搖了搖頭,這許是內宅爭鬥。

  這夫人如此傷心,只怕是她夫君所為?

  「造孽!」

  ——

  西園。

  關氏坐在床榻上,給秦隱縫製羅襪。

  西樂匆匆進來,眼底掩不住的喜色,輕快的說道:「姨娘,夫人將藥喝下去了。」

  關氏手一頓,挑眉道:「當真喝了?」

  「千真萬確,她似乎有點懷疑,留了藥去醫館問,得知是避子湯,那臉色,嘖嘖,真難看。」西樂想起容姝蒼白如雪的面色,啐一口道:「她的手段了得,小少爺待她如親娘。奴婢替您去問候小少爺一句,理都不理會。」

  關氏冷聲道:「便宜她了。」早知,該給她灌一碗絕子湯。

  反正她待秦逸、秦稚親厚,便當親兒子養罷,有無子嗣,都不要緊。

  「姨娘,老爺在她屋裡頭住下,您總不能每日送一碗藥給她。」西樂心裡也害怕關氏失勢,她跟在關氏身邊,丫環婆子誰不敬她?

  也得罪不少人。

  關氏一旦被發賣,她也如喪家之犬。

  「是得想個法子,永絕後患。」關氏眼底閃過狠絕,手撫摸小腹,陰冷的一笑,「先將賣身契拿來,否則受制於她!」

  西樂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附耳對關氏嘀咕幾句。

  關氏一愣,眼底露出一絲笑意,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倒是比我心狠,只是……」關氏搖了搖頭,惋惜道:「老爺住在屋子裡,不妥。」

  若非秦隱搬去與容姝同住,她早就一把火,全都燒乾淨了!

  「姨娘,您的小月子也坐滿了。身子也養好,該要個小少爺。」西樂意味深長道。

  關氏目光微微閃動,讚賞看西樂一眼,坐在銅鏡前梳妝。挑選一件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交領長襖,裹著白地雲水金龍妝花緞女披風,前去外院,正好碰上秦隱,嬌俏道:「老爺,妾身做了幾樣您愛吃的菜。」說罷,挽著秦隱的臂膀。

  香卉站在二門,看著關氏親昵的挽著秦隱,張了張嘴,話說不出口。

  秦隱蹙眉,問道:「你有事?」

  香卉磕巴道:「沒……沒事。」

  關氏眼角一挑,對香卉說道:「你去回夫人,老爺在我屋子裡用膳,等下回去。」

  香卉點了點頭,看著秦隱與關氏去往西園。驀然反應過來,連忙追上去道:「老爺,夫人她病了。」

  秦隱腳步一頓,回頭道:「請大夫了?」

  香卉搖頭。

  秦隱想去探望,可想到容姝對他的抗拒,沉聲道:「你去請大夫。」

  香卉看著秦隱去往西園,跺了跺腳,跑回正院。看著容姝臉上毫無血色,躺在床榻上,閉眼夢囈,手背貼著容姝的額頭,隱隱有些燙手。

  香卉記起關氏挑釁的一眼,心中憤懣,心疼的說道:「小姐,奴婢方才去請姑爺,他知道您病了,跟著關姨娘去西園。他心裡頭沒有您,您又何苦呢?」

  容姝眼睫微微一顫,手背摸著燙手的額頭,緩緩睜開眼,喉嚨乾澀的說道:「院子裡的事,不必再找他。」

  「小姐……」香卉淚水落下來,咬牙道:「我們回京城,老爺、夫人不會不管您。」

  容姝搖頭:「我難道要靠他們一輩子不成?」安撫香卉道:「我無事,大約是昨夜洗了冷水,受涼了。你扶我起來。」

  香卉連忙扶著容姝起來。

  香蘭將大夫請來。

  大夫扶脈,受寒發熱,開了藥方,便走了。

  香蘭去煎藥。

  容姝望一眼天色,夜幕降臨。想要去與秦逸、秦稚去用膳,頭一陣暈眩,手腳無力。

  「香卉,你去督促少爺們用晚膳。」容姝靠在床柱上,等著服用藥後在睡下。

  「小姐,您關心小少爺做什麼。您自個身體不適,他們也不小,還能餓著不成?」香卉替容姝不值,嘟囔道:「反正姑爺自個的親兒子,他都不急。」

  容姝嘆一聲,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叮囑香卉道:「今日那碗藥,我覺得有問題。你悄悄去打聽,查清楚。」她覺得既然給了一回,定然還有第二回。不管是不是秦隱,她心中要有個底細。

  若是關氏——

  容姝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她不會再手下留情!

  「是。」香卉也知道容姝病了,完全是因為喝了那碗藥,立即離開去查辦。

  容姝頭重腳輕,躺下去了。

  而西園裡,秦隱與關氏在用晚膳。

  關氏給秦隱斟酒,面色嬌紅道:「老爺,從京城回來,您便不曾理會妾,今夜……留下來?」嬌軟的身子,依偎在秦隱懷中,手穿過衣襟撫摸上他結實的胸膛。

  本來是藉口留下秦隱,如今倒是有點意動。

  秦隱很少在她這裡留宿,有孕後,更是沒有同房過。

  關氏仰頭,親上他的喉結,秦隱扶正她的身子,因喝酒嗓子有點沙啞:「離開南陵太久,公務堆積,今夜要去處理。」

  「老爺。」關氏拉住秦驀,順勢倒在他的懷中。

  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嘭』門被推開,秦隱的長隨闖進來,氣喘吁吁道:「老爺,不好了,夫人的屋子走水了!」

  ------題外話------

  啊啊啊~親們別轟炸煙兒啊,今兒個劇情需要鋪墊,姝兒的性子還是要吃點苦,不過明天得虐關氏了,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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