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入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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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橋心中大震,這是常年站在高處,上位者所散發的氣勢。

  心裡琢磨著她的身份,能得燕王如此殷情探望,必定出身顯貴。

  只是,這樣深重的病情,為何藏在這裡不醫不治?

  心中猜測她是家族爭鬥失敗被囚,還是……她見不得人?

  想到此,謝橋心中凜然。面色沉靜,仔細端詳打量。她一頭長髮花白,梳的一絲不苟,編結成辮子。面黃肌肉,眼窩深陷,漸漸蒼老的病容,已經很難辨出她年輕時的模樣。

  「李……」婦人觸及謝橋的面容,微微一怔,卻突然激動起來。不過一瞬,張開的嘴緊閉起來。只是,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

  「我姓謝名喬,偶然闖入,還望見諒。」謝橋介紹自己的名字,並未說叫容華,一則是因為怕惹人警惕,二則她習慣這個名字。「夫人病體深重,為何不醫治?」

  謝橋?

  婦人眸子變得複雜,收回視線,轉過頭去,不再看向她。

  「人終將有一死,苟且偷活多年,足矣……足矣。」蒼老的聲音仿佛從遠古虛空傳來,帶著看透世事的滄桑悲涼。

  謝橋心裡百味陳雜,她儼然是看透生死。

  雖是如此,可她本來就生命枯竭,強撐著一口氣活到現在,心中存有執念罷。

  「相遇即是緣,夫人油燈將盡,若有未了心愿,我可保你多活三個月。」不知為何,謝橋不想她這麼快的死去。她對生人格外的警惕,方才那凌厲的一眼便可窺出,可看到她之後,卻是斂去了鋒芒。她透出的善意亦或是這張臉?

  人活到一把年紀,到如今的地步,善意有多少可以讓人相信?

  想必,定是後者。

  她的年紀推算,應該見過她的母親。

  三個月?

  婦人渾濁的眸子裡透著諷刺,三個月怎麼夠?

  結局她看不到了,也等不到,多活這幾個月有何意義?

  「不必。」

  婦人捂著嘴,劇烈的咳嗽,渾身都震顫,平息之後,比之前更為虛弱,這一番動靜令她幾乎去半條命。

  謝橋一怔,不知她為何拒絕。

  既如此,她也不強求。

  草廬里只有她一個人,並沒有人伺候,想必不久便會回來。謝橋想了想,半個身子探進窗戶里,抓著婦人的手扶脈,面色凝重的將袖中的藥放在她的枕畔:「咳的難受時服用一粒,能夠緩解一下。」

  婦人驚訝地目光從她臉上落在枕畔的藥瓶上,一時心緒涌動。

  謝橋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你……」婦人強撐起身子,見謝橋站定,那句還會回來的話,到嘴邊變成:「不要再來。」

  謝橋黛眉輕皺,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紫檀佛珠手串,面色微微變幻,重新走到窗前,緩緩地念道:「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婦人瞳孔一緊,面色劇變,仿佛受到衝擊。

  「我聞到屋中有檀香,夫人又深居寺院,想必是念佛之人。」謝橋話音一頓,拔下手腕上的紫檀手串,拿起她的手套進腕中:「這串佛珠經大師開佛光,願佛祖保佑夫人得償所願。」

  戴著佛珠的手微微顫抖,那是……婦人眼角濕潤,淚水串串的砸落。

  謝橋離開後,自外間進來一位身披袈裟的和尚,鬍鬚花白,大約五十來歲,見到她眼角的淚,顯然愣了愣,目光深深的落在空蕩蕩的屋外。

  良久,方才問道:「悔了?」

  「悔!」

  婦人重重的吐出這個字,如何不悔?因她輕率,害死多少條人命!連她自己都苟延殘喘,不見天日!那些悔恨便如蝕骨的蟲蟻,日日夜夜不停的啃食她的皮骨。

  他的野心初現端倪,她便該取他狗命!若非她一時心軟,放他一條生路,何至於斯!

  她是個罪人!

  「她是輔國公府嫡長女容華。」慧空道出謝橋的身份。

  果真是她,婦人緩緩的闔上眼:「菁菁她地下有知,也該安息。」

  「嘉善——」

  婦人猛然睜開眼,目光凌厲的看向慧空:「死了!她死了!世間再無此人!」

  ——

  謝橋原路反還,適才發現不見明秀的蹤影。

  心中一慌,走出石門,便瞧見燕王手裡掐著明秀的脖子,嘴角殘留著一抹冷笑,晦澀的看著謝橋道:「容小姐今日來此作甚?」

  「我的別院在山腳下,明日開山動土,拜拜佛祖。」謝橋見燕王身邊無人,她打手勢也無人出來,便知暗衛引走的人也非尋常之人,足以見得燕王並非平庸之輩。

  「容小姐是拜菩薩,還是有旁的什麼事,本王不得而知。」燕王目光深幽冰寒,微揚的嘴角透著一抹譏誚:「只知本王的手多幾分力道,她的脖子就會斷了。容小姐該知本王最是憐香惜玉,實在是不忍見這朵嬌嫩的花兒枯萎。只是……」燕王話音陡然一轉,透著絲絲寒意:「這得看容小姐如何選擇了。」

  他實在想不到,如此隱秘的事情會被謝橋給發現!

  若不是他出來之際,發現屬下不在心中起疑,重新折回草廬,還不會發現自己的行蹤泄露!

  怕驚擾裡面的婦人,他便將候在一旁的明秀抓出來等她。

  手指緩緩地收緊,明秀面色痛苦的掙扎。

  他的秘密被謝橋發現,人,自然是不能留!

  謝橋目光一冷,心知被逮個正著,無法矇騙過去,沉聲道:「她病得很重,沒有幾日活頭,燕王知曉麼?」

  燕王自然知道,只是請大夫有太大的風險,他不能冒險,若以任由她病情日漸深重。

  他偶爾機遇撞見這裡面藏著的秘密,知道她的身份,令他十分震驚。得她點撥,他深受父皇器重!

  他大業未成,她病死了,如何不可惜?

  所以,他才會來往如此頻繁,向她請教!

  哪知,會被謝橋給撞破!

  「燕王殺了我輕而易舉,只是會留下不少麻煩。如今形勢緊張,半分差錯都出不得,燕王未必想被這些麻煩沾身。同樣,我也是怕麻煩,不愛管閒事的人。今日之事不會宣揚出去,而且我能給她續命。」謝橋拂了拂衣袖,含笑的看著他。心裡知道燕王不會減輕對她的敵意,既然如此,唯有與他結盟,站在『一條船上』,方能解難。

  她還未洞悉那位夫人的身份,但是以燕王唯利是圖的性子,能每隔三日探望一次,定是極為重要的人。

  她唯有一賭。

  賭他願不願意看那夫人死去。

  燕王目光陰鬱的迫視著她,謝橋絲毫不懼的與他相視,任由他打量。

  半晌,燕王都沒有發話。忽而,身上的力氣似被抽離,渾身發軟,體力不支的晃了晃。

  謝橋遞給明秀一個眼色,明秀掙脫開來,一把將燕王撂倒在地。

  「你——」燕王怒瞪謝橋,明白定是她搞的鬼。心裡暗暗吃驚,她什麼時候下的手,他都沒有察覺!

  謝橋輕輕一笑,她知道燕王為人警惕,所以在說話之時下藥,恰好吸引他的注意力,防備便會稍微薄弱。

  「燕王彆氣呀,我這是給你看誠意。你看你殺我輕而易舉,相反我也是一樣。只是我想與燕王做交易,並不會對你動手來脫險。」頓了頓,謝橋將燕王說給她的話還了回去:「只是,這樣看燕王如何選擇了。」

  燕王被明秀按在地上,面色鐵青,他被一個女人給算計!

  「這就是你的誠意?」燕王怒道。

  謝橋臉上笑意漸深,示意明秀撒手:「王爺,大家都是惜命的人,所以難免會有冒犯的時候,望你莫要計較才是。」

  燕王手動了動,身上仍舊乏力。冷聲道:「扶本王起來!」臉色陰沉難看,他何時如此狼狽過?

  還是在一個女人面前!

  明秀扶著燕王起來,燕王毫不領情,似碰觸髒東西一般,將她的手甩開,抽出袖中的錦帕擦拭乾淨:「藥!」

  謝橋攤開手:「沒有解藥。」

  「你!」燕王面容稍顯扭曲,手指著謝橋,又不能將她如何,惱恨的甩袖。

  他要被這個女人給氣死!

  「再過一個時辰,自動解除。」謝橋才沒有那麼傻的給解藥,燕王如果是個偽君子,出爾反爾她豈不是受掣肘。

  燕王靠在山坡上,目光陰沉的看著謝橋,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麼:「為何尾隨本王?」

  「自然是為了投靠王爺!」謝橋一本正色。

  燕王挑眉,並不信她的話。

  「王爺也知曉我與太子結仇,他日做了人上人,定不會放過我。我定要為自己做打算,另謀出路。」謝橋話中暗示燕王,太子繼位對她不利,所以她想換個人做皇帝,而那個人就是他!

  燕王嗤笑:「就憑你?」輕慢的目光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她。

  「所以才說與王爺合作!」謝橋並不惱怒,他瞧不起她,說明不會放在心上,於他來說可有可無,構不成威脅,殺不殺都不重要!

  「你能做什麼?」燕王覺得她除了會岐黃之術外,還有什麼能耐?

  「替裡面的那位續命,已經足夠了……不是麼?」謝橋盯著燕王,一字一頓的緩慢說道。

  燕王這才正眼看向她,一張清秀的面容,說不上傾城絕艷之姿,臉上清冷淺淡的笑意,卻令人舒心。可她嘴裡吐出的話,實在是不討人歡心。

  謝橋見他望著自己出神,微微一笑道:「我便當王爺默認了。」說罷,不等燕王開口,帶著明秀離開。

  從袖中掏出幾包藥粉塞在明秀的手裡:「拿著防身。」她脖子上的紅痕,刺得謝橋眼睛痛,咬牙道:「你不會白白受罪。」燕王那時候當真想要她們的性命!

  如今輕易的放她離開,一個是中藥不敵,另一個恐怕是裡面的那位夫人。

  能夠如此影響燕王的決斷,想必於燕王來說極為的重要!

  心裡對她的身份愈發的好奇!

  明秀憂心忡忡的說道:「小姐,您這麼對他,燕王會不會……」

  報復?

  謝橋冷笑道:「不怕,他不會!」

  的確,燕王靠在山坡上等到貼身侍衛回來之時,看著他身上的傷,面色冷沉:「誰傷的?」

  莫四回道:「屬下被人引開。」

  燕王凌厲的目光漸漸沉斂,被人引開,進入草廬的人只有謝橋,她身邊的人麼?

  莫四少有敵手,竟被傷著了……呵!他倒是小瞧謝橋,她身邊竟有如此能人!

  不得不重新估量她!

  「查!我要她所有的信息!」燕王眼底閃過興味,她成功勾起他的興致,想要將她不為人知、深藏的一切,一層層的剝開、揭露!

  「是。」莫四恭敬的應下。

  ——

  謝橋回到山下,藍星與葉舟坐在門口等他們,見到她們回來之後,鬆一口氣:「小姐,燕王沒有發現你們……」葉舟看見明秀脖子上的紅痕,變了臉色:「哪個混蛋乾的?」說著伸手來摸。

  啪——

  明秀打掉他的手,橫睨他一眼:「你能幫我報仇?」

  葉舟正欲開口,明秀逕自回屋去了。葉舟向謝橋告狀道:「小姐,您看看,她被您寵的太不像話!眼裡都沒有人了!」

  「那你說說我是什麼?」謝橋故意板著臉。

  葉舟瞪圓了眼,不敢再貧嘴,一溜煙的跑去找明秀。

  半夏方才將看見的都說了一遍:「小姐離開沒多久,小僧彌過來請奴婢入內,說方丈要見我。奴婢記著您的話,半步不敢離開,名喚慧空的大師出來尋我,問的是小姐的事。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將那番話說給他,旁的也是一問三不知,便沒有再問。只說小姐是有緣人,贈了一本佛經,說小姐遇到困難之時莫要心躁,念一念佛經便能得解。」

  謝橋拿著佛經翻閱,並沒有特別之處。

  心裡覺得此事古怪,她同樣在寒潭寺,慧空不問她,撿著她的婢女盤問她的事情。

  看著手裡的佛經,謝橋長嘆一聲,只覺得處處透著疑問,人人都有古怪。

  「小姐,咱們現在可以上山了。」葉舟在外頭大喊。

  謝橋吩咐半夏將佛經收好,與葉舟一同上山。

  ——

  京城裡。

  姬恆痛痛快快的將喬氏臭罵一頓,替姬瑜出氣後,心情愉悅,便去酒樓喝二兩小酒。

  恰好,鄭亦修正在裡面會友。知曉姬恆好酒,吩咐店小二給他送上兩壺好酒。

  姬恆嗅了嗅,香!

  「你們這裡何時有這等好酒了?」姬恆摸了摸袖子,裡面只有二三十來個銅板兒,擺了擺手:「我可沒有點啊。」

  連看好幾眼,越看越饞,奈何囊中羞澀!

  這兩壺酒少說要二兩銀子。

  店小二指著鄭亦修道:「爺,這是那位爺送的!」

  姬恆一聽是送的,連忙大飲一口解解饞,見到鄭亦修,眼珠子瞪圓了。一揮手:「給他送四壺過去,爺可不愛占人便宜!」見小二應聲走了,一招手:「回來!那個……五個銅板一壺的酒。」

  小二一愣,姬恆不悅了,掏出三十個銅板,闊氣的拍在桌子上:「送六壺!」

  小二收了錢,將六壺酒送給鄭亦修。

  鄭亦修一怔,朝姬恆望來,只見他翹著二郎腿,看自己一眼,扭開頭。心中納悶,若是以往姬恆知會再多叫上幾壺,記在他的帳上。眼下非但沒有,還讓人多送幾壺酒。

  心下不解,連忙起身走向姬恆。

  姬恆愛搭不理,突然想起一事:「你和姓衛的沒有一腿?」

  鄭亦修蹙緊眉頭:「出了何事?」

  「何事?你母親替你求娶衛如雪!你說何事?」姬恆斜睨他一眼,不待鄭亦修解釋,接著說道:「你倆的婚約我與你母親達成一致,解除!」

  鄭亦修變了臉色:「我與衛小姐是清白的,她……」又怕壞了大哥的聲譽,鄭亦修說不出口,卻也不想與姬瑜解除婚約。「我不會同意的!」

  「那可由不得你!」姬恆此時已經知道鄭亦修是無辜之人,可是想起他的那個眼睛長頭頂的母親,姬瑜嫁過去只怕與沈氏一樣,甩袖道:「我姬恆這輩子沒有兒子,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多說無益,你要娶姬瑜,可以。一句話,入贅西伯府!」

  鄭亦修面色沉下來,他堂堂男兒,入贅有失顏面。

  可,也捨棄不掉姬瑜。

  姬恆等了一刻鐘,見鄭亦修沒有回答,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回到府中,見到姬瑜雙目紅腫站在府門口等他,心知她怕是都知道了。

  「父親……」姬瑜心裡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喜鄭亦修沒有與衛如雪有私情,憂的是父親這一鬧,只怕喬氏會容不下她。

  姬恆輕咳幾聲,清清嗓子:「瑜兒,為父將你的婚事搞砸了。若不是看著鄭亦修還成,當初也不會答應你倆的親事。」

  姬瑜沒有說話,她的親事她父親壓根做不了主,當初反對的厲害,祖母一句話拍案定下。

  姬恆似乎知道姬瑜所想,頗為不自在:「今兒個我在酒樓遇見鄭亦修,他那個母親不是個好貨。為父今日不鬧這一出,她也對你好不到哪裡去。」輕嘆一聲:「只怨你投生錯了,有我這樣一個沒本事的父親。」

  姬瑜搖了搖頭,她父親不著調,可是極為愛護她,她從來沒有因為有這樣一個父親而覺得丟臉。

  「我與他說,要娶你,行!入贅到府上,這樣他的母親想虧待你也不成。」姬恆心裡早就想好了,鄭亦修不答應,他是不會准姬瑜進將軍府!

  「父親,他七尺男兒,一身抱負,豈會入贅?您這是折辱他!」姬瑜心沉到谷底,這門親事怕是結不成了。

  鄭亦修對她極好,可每一次看到他談論志向時,他眼底的光亮,太過亮眼灼目,她沒有這份自信,鄭亦修會為她放下身段。

  「他若是為了麵皮不答應,你在他心裡不如功名重要。待你嫁進將軍府,你自然也比不上他的母親在他心中重要,如何給你做主討公道?」姬恆失望的說道:「為父自然不會讓你難看,不過就此一說,他若同意,那麼你對他來說勝過一切。自然折中一下,不會讓他入贅難堪,你們分府另居。」

  姬瑜詫異的看向姬恆。

  姬恆唉聲嘆氣的說道:「你不要太感動,只須憐惜為父如今仍舊孤家寡人,你若實在要感激,那便幫為父將你容華姐姐弄到手。如此,便和和美美了!」

  姬瑜心中的感動被他這一言攪合的蕩然無存。

  姬恆搖頭晃腦的哼著曲兒走遠:「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

  姬瑜不禁扶額,他作為父親是不錯,可夫君……她不想將謝橋推進火坑。

  這一等,姬瑜等了幾天,等到衛如雪被一頂轎子抬進將軍府,鄭亦修還是不曾上門來尋她。

  她大可將父親的一番話傳遞給鄭亦修,可她並未昏頭。父親所做的這一切,為她著想,她不能讓父親失望。

  ——

  衛如雪進將軍府門,喬氏並為曾再提她的名份。

  如今她的名聲……到底比不上沈氏。

  衛如雪比沈氏聰明,是一個明白人。她知道討好喬氏不如抓住鄭遠修的心,所以信服入門那一日去給喬氏請安,喬氏稱病打發後,她便安心的養胎,並不將喬氏放進眼底。

  喬氏病好記起衛如雪的時候,命碧荷來請,衛如雪以動胎氣為由,將碧荷給打發走。

  氣得喬氏雙眼發黑,尋鄭遠修告狀,誰知他一顆心偏向衛如雪:「母親,雪兒她的確動了胎氣,需要好好養胎,你就好好養病,無事莫要找她。」

  喬氏險些背過氣去,這是指摘她無理取鬧!

  「她是什麼東西?破鞋一隻,遠兒將她當菩薩供著!」喬氏在一邊兒發怒。

  兩相比較之下,倒是想起沈氏的好來。

  「庫房裡挑兩支百年人參,極品官燕,靈芝鹿茸給沈氏送去。」喬氏吩咐碧荷把東西送給沈氏,並且帶幾句話,讓她好好養胎,過幾日儘快回府。

  殺殺衛如雪的威風!

  沈氏收到東西,當著碧荷的面,隨意扔在角落裡。看都不曾看一眼,帶著冰月去輔國公府。

  謝橋在別院裡住了兩日,今日裡方才回府,在門口遇見沈氏。

  沈氏的氣色極好,似乎豐腴一些。

  「你的心倒寬。」謝橋輕笑一聲,扶脈後,嘆一聲:「你的確身子虛,宮寒之人不易有孕,可你卻懷上了,前幾個月里要注意多休息養胎。」

  沈氏點了點頭:「我如今什麼都不想,有個孩子就足夠了。」垂目擺弄著手裡的錦帕,苦笑道:「不寬心還能如何?哭鬧他會回心轉意?反倒使自己愈發苦悶,如同怨婦令人生厭。我放寬心,吃好睡好養好身子,等著看他當眼珠子護著的賤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謝橋贊同的點頭,沈氏雖然想通了,心裡還是難受罷?畢竟幾年夫妻情份,即便男的負心,也不是說忘能忘。

  不禁想起秦驀,他應該不會與鄭遠修一樣?

  「這幾年的婚姻,我倒總結出一點。」沈氏端起一杯清水飲一口道:「女人,就得對自己好一點!」

  「你不打算回將軍府?」謝橋覺得她這句話是真理,女人不對自己好,依靠男人?能有幾人是長久?她倒佩服起沈氏,能這麼想,即便和離日子也依舊過得滋潤。

  「回!怎麼不回?」沈氏提起將軍府,眼底一片冰寒。

  她的位置,可不是這麼好搶的!

  「你給我開幾幅安胎藥。」沈氏如今只信任謝橋,當初難以有孕,她看過許多大夫,都沒有個結果。

  她怕,這些人全部給喬氏收買。

  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她定要好好愛護。

  謝橋寫好藥方遞給沈氏,沈氏笑道:「我明日裡回將軍府,祝我旗開得勝!」

  謝橋失笑,她說的如同上戰場似的。

  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沉斂,內宅鬥爭,可不就是上戰場?

  沈氏與謝橋道別離開。

  謝橋心裡因沈氏而一片躁亂,她前世里談的戀愛,有與無一般,並不知道如何經營相處。

  自從答應秦驀的口頭求婚之後,這心裡便不曾安定下來。

  翻出慧空大師給的佛經,謝橋和衣側躺在榻上翻開。

  書頁被翻的起毛邊、陳舊,粗略的從頭翻到尾,依舊沒有窺出這其間有何奧秘。

  謝橋只得從頭認真的翻閱,漸漸地入神。

  忽而,強健有力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間,往後一帶,被緊擁入懷中。

  謝橋嚇得面色一白,聞到他身上沉水香一顆失律的心平復下來。手肘朝他胸口頂去:「魂都要嚇沒了。」

  秦驀下頷抵在她的肩頭上,朝她手裡的書望去:「在看什麼?」

  「佛經。」謝橋合起來,放在里側,稍稍側過身,像是依偎在她的懷中。耳旁傳來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突然的這幾日不安的心倒安定下來。似乎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有他替她阻擋。

  這樣想著,緊繃的身軀,漸漸鬆懈下來,朝他胸膛靠緊了幾分。

  她的主動,令秦驀驚詫,嘴角不由得上揚。

  她這是對他放下防備,接納他了!

  怎能不令人高興!

  「你遇見燕王,給他下藥,發生何事了?」秦驀想起這件事,面色冷峻,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燕王率先動手!

  謝橋的藥讓他軟倒在床上幾日起不了身。

  敢對他的女人下手,乾脆不要起來好了!

  「我撞破他的秘密,他要我的命。」謝橋簡單明了的說道,心裡卻覺得哪裡不對,她的藥至多讓燕王兩日下不得床,今兒個聽說更嚴重了,軟趴趴的扶著坐都坐不起來。心神一動:「你對他動手了?」

  秦驀沉吟半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把玩著她的手指:「什麼破事?」

  「並非大事。」謝橋這幾日並未睡好,聽著他的心跳聲,困意上頭,迷迷糊糊的說道:「我在寒潭寺遇見燕王,跟著他見到草廬里住著一位夫人,病得極為嚴重,怕是活不長久。」

  秦驀手一頓,聽著她柔和的聲音,便知她這是要睡了,放低聲音:「你給治了?」

  「嗯,我能讓她多活三個月,她拒絕了。」謝橋動了動,換個舒適的姿勢,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秦驀一怔,三個月,的確是藥石無醫了:「不願便莫強求。」

  謝橋許久都沒有回應,聽著她平緩的呼吸聲,低頭望去,她睡得十分沉穩。清冷的面容此刻安靜柔和,透著一絲少有的嬌態。

  秦驀心動不已,俯身親了她粉紅的面頰一口,似乎還不夠,親了親她的嫣紅的唇瓣。看著她無意識的舔著唇瓣,紅唇泛著水光,紅艷艷的誘人採擷。

  他看著她眼瞼的青影,忍下沒有再親,怕將她驚擾醒來。緊緊的將她摟在懷中,望向站在珠簾外瞪大雙眼的半夏,示意她去外頭守著,不許任何打擾。

  這一覺,謝橋睡到日落西山,動了動,被束縛住,方才想起她在秦驀的懷中睡著了。

  坐起身來,仍有一絲困意,掩嘴打著呵欠,眼睛裡氤氳著水霧。

  秦驀拇指揩掉她眼角的淚珠,笑了一下:「沒有睡夠?」

  謝橋搖了搖頭,垂目看著他臉上印著條條紋路,想來他的臉貼著她的頭,髮絲留下的印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柔軟的觸碰令他怔了怔,反應過來,拉拽著她的手朝懷中一帶,將她壓在身下。

  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眼眸,垂頭輕吻了一口,謝橋眼睫顫了顫,閉著沒有睜開。

  秦驀輕笑一聲,仿佛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她,伸手撫摸著她的眉眼,鼻子,紅唇,頓了頓,落在她精緻小巧的下巴上,像一件稀罕的珍寶,愛不釋手的來回撫摸。

  謝橋眼睫顫動的厲害,雙手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襟,緊張的吞咽一口唾沫。

  秦驀目光一變,輕輕啃咬著她的唇。

  謝橋牙關緊咬,渾身顫了顫,想要推開他,又怕惹得他糾纏不休,強忍著心裡的不適。

  秦驀察覺到她的緊張,想起那一日夜裡,怕是嚇壞她了。嘆了一聲,咬了她的下巴一口:「起來,用完膳帶你去個地方。」

  謝橋感覺到壓在身上的大山移開,鬆了一口氣,連忙起身。

  秦驀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雙足上,十個圓潤的腳趾頭,玉雪可愛。一股熱流匯聚到他的小腹,像四肢擴散。背轉過身去,對她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等等!」謝橋聲音略微沙啞,看著他站在珠簾處挑眉望向她,眼底有著戲謔。指了指一側的那堵牆:「你到牆外等我。」

  否則,府里的人瞧見秦驀憑空出來,指不定如何想!

  秦驀私以為她是不舍,想要留下他一同出去用膳,哪知……面色陡然沉了下來,想到接下來的事,到底是依順她越牆而出。

  謝橋穿戴好,方才想起他說用完膳帶她去個地方。

  言外之意,留下來用膳。

  而她,趕人了!

  想起他離去時黑沉的臉,吩咐白芷將飯菜裝進食盒裡。

  秦驀靠在馬車上等謝橋,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她便出來了,挑了挑眉,看見她手裡的食盒,心情轉好。「沒有用膳?你不餓?」

  謝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著明知故問的人,坐上馬車:「方才沒有胃口。」

  白芷將飯菜擺出來,秦驀坐過來,謝橋只拿出一副碗筷。

  秦驀眉頭緊蹙,目光沉沉。

  「你沒吃?」謝橋忍住笑意,驚訝的詢問秦驀。

  秦驀哪不知她是故意為之?湊到她的身旁,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先吃飽,我再吃也一樣。」

  謝橋反應過來,瞪他一眼,拿出另一幅碗筷。

  秦驀爽朗的笑幾聲。

  剛剛用完飯菜,馬車也到了軍營。

  秦驀拉著謝橋的手,直往營帳走去,將她往長案前輕輕一推,示意她打開那個抽屜:「打開看看。」

  謝橋狐疑的打開,裡面放著整整齊齊的公文。

  秦驀看著空蕩蕩的抽屜,並不見賜婚懿旨。面色陡然陰沉,眼中帶煞,將楊副將喚進帳中:「誰進了營帳,動了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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