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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凱文出事後,他們這一隊暫時由蔣格格負責,她發現只要安排的不是對外任務,蘇城基本不聽命令,都是去盯那個叫林琅的大學生。她知道他們倆關係好,但越是這種時候,大家越應該齊心協力,她必須要找蘇城談一次了,哪怕是嚴重警告也得給他剎住了。

  蘇城在飲水機前接水,蔣格格在背後叫了他兩聲,他竟然沒有反應。蔣格格走近幾步,發現他右手虛虛放在開關上,端杯子的左手輕微地顫抖著。

  蔣格格偷偷看了他一會兒,從他手中拿過杯子,替他接了水,拉他進了辦公室,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同一間房,同一張黑色仿皮小沙發,蘇城倏然想起第一次安排張寶心那件案子的計劃時,自己和顧成互懟,自己說顧成今天出門兒又沒吃藥,顧成損他說眼睛和腦子都落床上了沒帶出來、還讓他多讀書,崔警官說他們仨最美,蔣格格說自己根本不會勾引男人,楊凱文說不是勾引是互相吸引。

  如今只剩下自己和蔣格格兩個人。

  馬克杯里的水濺出來,蘇城把杯子放到一旁的小茶几上。

  蔣格格伸出右手握住了蘇城左手,蘇城極輕地瑟縮了一下,接著她清晰地感覺到那隻手顫抖的幅度竟然越來越大,大到她不得不用雙手緊緊握住他的。

  她從來沒扮演過知心大姐的角色,此時十分艱難地思索了許久,才試探著說道:“小蘇……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告訴我。”

  蘇城抬眼望著她,眼圈兒漸漸發紅,但他也只能回答,“沒事兒,我就是有點兒擔心顧成。”

  顧成失蹤的第七天,蘇城正在盯林琅的司機,突然他的手機無聲地震動起來,屏幕上一個醒目的紅點不斷閃爍著。

  第94章 我將要死

  顧成一感覺到體內的異樣,立刻厲聲讓司機停車,眼下可不是追究林琅怎麼有膽子給自己下藥的時候。他倒是沒想到林琅相當聽話,他讓停車就給他停,他要走就讓他走。

  顧成下車時腳下發軟,踉蹌兩步,林琅趕上來扶住他。顧成甩脫他,擺擺手讓他趕快走。林琅再不多說,上車走了。

  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顧成伸手去摸電話,卻驚覺口袋裡空空如也,想來想去只可能是剛才林琅扶他那一下,看來藥效挺厲害。這地方是一片集中的在建樓盤,路都是新修的,晚上幾乎沒有行人,只有路邊新移栽的樹木,和零星停著的幾輛麵包車、渣土車。

  顧成四下里一看,當即決定進工地,能找到人自然更好,哪怕是找個角落躺著、昏迷,等藥效過去也行。他咬牙站起來,只走了兩步,渣土車的陰影里走出一個人,臉上戴著一隻口罩。那人拽著顧成的胳膊就走,顧成無力掙扎,被拖著塞進了二十米外的一輛破舊麵包車裡。他試著大喊了一聲“啊”,然而聲音一出口他便知道沒用了。

  伴隨著麵包車發動之後咔啦咔啦的引擎聲,顧成逐漸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他被蒙住了眼睛,雙手雙腳均被銬住,用鐵鏈鎖在什麼東西上,顧成摸索著,是四隻大重量的壺鈴,凸起的重量標識很好分辨,每隻三十六公斤。

  有人每隔一陣子就來一次,間隔時間長短不一,給他送口吃的,帶他上個廁所,有時什麼也不做。顧成知道來的就是把他拉上麵包車的那個人,他噴著濃重的花露水,但遮不住他身體自帶的那股味道,像油煙味兒,又像炭火味兒,有時似乎還帶點兒血腥氣,有時又隱約會冒出一絲狐臭味兒,顧成分辨不出,只是被熏得想吐。

  那人沒再給他下藥,但食物和飲水給得很少,比僅夠維持生命大約多那麼一星半點,也從來不說話。人為刀殂,對方既不虐打傷害,也不提要求、目的,找破綻或線索便完全無從下手,顧成索性沉下心,一直在等他開口。

  被關得越久,時間概念就越模糊。靠著大熱的天氣,顧成大概能從體感溫度的變化分辨晝夜交替,但感受不到陽光直射,想必是在無法感光的位置。從自己所在的這間囚室,和去廁所的路線,他猜測這裡可能是套普通的民居。

  他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用手觸摸地板、牆壁、壺鈴,也會嘗試拖著壺鈴儘量移動,然而隨著看不見的暮去朝來,他的力氣也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更多地只能靠坐或平躺。

  海德爾格說,“我將要死”並不是一種外在的事件,而是我自己存在的一種內在可能性。

  死亡這個“可能性”使得人生中其他所有“可能性”都不再可能。它隨時隨地可能到來,使人生中億萬可能性失效。

  而你卻找不到替身。在死這件事上,只有你自己能完滿它。

  向死而生的意義是:當你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

  人生真正用於做事情的時間太短暫了,顧成從來沒有時間傷春悲秋,他甚至沒有設想過顧孝同能夠接受他的可能性。喜歡什麼樣的人,只是人類自我認知的一個點,他認為這是天性,並且與道德無關。而有的人想不通,理解不了,也不能接受。那也沒什麼。有些道理不必講,強行解釋,真的浪費時間。

  如今他正在度過一個漫長的假期,這漫長不一定是時間上的,更多是源於未知上的。他現在時間充裕到開始想像也許有一天顧孝同可以平靜地看他牽起蘇城的手。

  Olivia一直不支持不反對,她只在意人權,不過除此之外她在其他問題上的立場可並不怎麼堅定,也很容易被感動,多吹捧幾句、哄上一哄,還是很有希望拉攏的。

  老爺子和老太太就有點難辦了,人都要沒了,這可又得辛苦爹媽了。

  顧成從未對於自己的性向感到過抱歉,但此時此刻他對於自己可能將要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感到抱歉。

  林琅的問題上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麼些年也沒能勸過來,以致將死都還一籌莫展。

  羅劍輝前兩天還發信息過來,說幫他找到一個人很好的廚師,這下是見不上了,自己也不能再幫羅劍輝,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找到合適的男朋友。

  蘇城,他還沒有告訴蘇城自己為什麼喜歡他。

  第一次正式談關於出櫃的問題,蘇城很高興兩人意見一致,甚至擠掉“能吃到一起去”,成為新的“過日子最重要的事情”。

  顧成也有一條“最重要”,但他故意使壞賣關子,當時蘇城損他“下面沒有了”,後來偶爾想到也追問過幾次,他一直沒有說,因為遇見蘇城之前,他並沒把這條關於伴侶選擇的“媽媽說”放在心上。如果能再見到蘇城,他一定好好地告訴他。

  他這幾天都想了什麼辦法,跑了哪些地方,是不是越來越絕望呢?人的意識由記憶構成,終將隨著時間減弱和消退,遺忘以後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只是難免要挨過一段苦楚。

  這一次的食物是一張死面烙餅,那人撕下一塊,塞進他嘴裡,顧成就慢慢咀嚼。這餅冷掉以後很硬,他如今倒真活成了那種吃飯都累的人。

  食物帶來熱量,顧成直覺今天有些不同。那人已經花了大大超過平均值的時間在餵他吃餅這件事上,要知道之前幾次往往都是讓他自己趴在地上吃的。他按下心頭一絲激動,又再放緩了一點咀嚼的速度。等了這麼久,他覺得現在是個機會,如果對方顯示出要跟你拼耐心的意思,那就說不定得給他個台階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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