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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特此時就坐在椅子上望著平靜的河流吞下夕陽,他呼吸平穩,雕像般一動不動。

  “年輕人,何故靜坐於此?”

  一個略為低沉的聲音從帕特身後傳來,不用想,是維克托。

  帕特連眼睛都沒動一下。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維克托拍了拍帕特的肩膀,他長呼一口氣背靠長椅坐下,雙臂沿著椅背舒展開來。

  “碰巧。”

  “黛西給你說什麼了?”

  維克托將目光轉向流淌的河水,伸手撓了撓眉毛。

  “她說你有些發瘋了,叫我無論如何找到你。”

  “所以你就聽話的找來了?”

  “我當然也擔心你。”

  “為什麼呢?”,帕特扭過頭看向維克托“你與黛西已經離婚了,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維克托凝望著帕特的雙眼。

  “我和你一起度過了八年時光,帕特,不可能什麼都沒有的。”

  帕特敷衍的笑了笑,隨機轉過頭去。

  “你不說實話,黛西也是這樣,我從前只覺得謊言世界挺美好的,現在想想真是諷刺啊。”

  維克托皺了皺眉。

  “孩子,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你不該懷疑我對你的愛。”

  帕特像是被刺到痛處般罵了一句髒話,語氣激動起來。

  “愛?你他媽的誰都不是,你敢說你對我有愛?”

  維克托厲聲斥道:“帕特!”

  “是你當初口口聲聲說要做我的父親,是你強硬的闖入我不需要父愛的世界,我本來和黛西相依為命就好了,你非要給我希望。結果呢,我錯信了你!誰也攔不住你離開我們的家,你都不曾向躲在柜子里的我解釋一句話,你憑什麼?你沒有生我,你也不養我,你憑什麼說你愛我?”,帕特說到傷心處,雙眼發紅。

  維克托聽罷突然用力將帕特抱入懷中,他的手在帕特腦後的頭髮上一遍遍撫摸,嘴裡發出“什什”的聲音,這是從前帕特哭泣時維克托安慰他的方式。

  帕特沒有掙扎,他累了,重新落入想念多年的懷抱後,帕特只想好好的沉浸其中。

  “孩子,我當初的離開包含了太多,有些我說不清楚,有些我說不出口。我想你年少,解釋再多,聽來都是無力的。沒有解開你的心結便離開,這是我的過錯。我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機開口,看來今天就是了,沒想到它來的這麼突然”,維克托頓了頓“說實話,我既害怕又心懷希望,我等了很久了,可我始終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了。現在時機來了,我不想錯過它,今天我會向你道歉並好好解釋一番,我會毫無保留的將埋在心底的秘密告訴你。”

  帕特沒有抬頭,他聲音輕輕的。

  “我早就不需要道歉了,即使你不說,有些東西我是看在眼裡的。”

  維克托臉上浮起一個微笑。

  “謝謝你,帕特,你給了我最好的答覆,只是如此一來,我更要給你講那個故事了。它是一個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它影響了我的一生,包括我和黛西的婚姻。你聽完它後或許會理解我的選擇。”

  帕特笑了一下,他坐起身來,像少年時那樣看向維克托。

  維克托摸了摸帕特的頭,他將目光轉向夜色下流淌的河水,長長吸了一口氣。

  “知道我為什麼要娶黛西嗎?很多人,包括黛西自己都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的回答無外乎‘愛情’二字。我承認我沒有說實話,但我並沒有撒謊,我只是隱瞞了一部分東西,這是非常狡猾的心理,可當時的我恰恰需要自欺欺人來安慰自己。現在我們放開了說,帕特,你作為三口之家的一角,親身參與到我和黛西的婚姻生活中,你覺得我和黛西的婚姻存在什麼樣的問題呢?”

  “你們都不完全愛著對方,她貪圖你帶來的安穩生活,你在她身上獲得不為人知的好處。雖說婚姻不是建立在至高的愛情之上,但對你們來說,那缺失的一部分是責任和忍耐彌補不了的。”

  “的確,黛西不適應被束縛在婚姻中,時間一長,她自己就掙扎著要逃脫了,她的動作太大便招來誤解,別人都責怪她親手破壞了和諧的家庭,其實只有我們知道:我才是真正要離開的那個人。”

  帕特沉默著,他垂眼看著長椅的紋路。

  維克托語速略放緩了些。

  “她在臨街的店裡買帽子,我住在二樓的表弟家;她戴著一頂精緻的白色無邊帽對著鏡子自我欣賞,我坐在靠窗的書桌前失神的看著她的一顰一笑;她脫下帽子,撫了撫頭頂散亂的頭髮,推門準備離開;我慌張下樓,捂住胸口砰砰亂跳的地方,急切尋找她的身形;她剛好看見了狼狽的我,我直接望向了她的眼;她笑了,我也笑了。她笑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笑什麼呢?我告訴自己:我似乎找到‘她’了。”

  “誰?”

  “‘她’是我在前往奧蘭多旅行途中遇見的女人。我那時和你一般大,熱愛著世界上每一個新奇的事物。乘船時我喜歡呆在陽光充足的地方吹海風,看著無窮無盡的波浪起伏閃光,就像掉落大海的繁星般美麗耀眼,我覺得人生再不能欣賞如此美妙的風景了。當時我還不知道我心愛的海浪會送來多麼危險的禮物,所以我花了一下午捏造了一首小詩來歌頌海浪,當我把它念給一個船員聽時,我多麼沾沾自喜啊。我的小詩喚醒了船員對大海的熱愛,他十分慷慨的向認識的人介紹它,大家聽了覺得不錯,那個女人也是如此。黃昏時她披著一條紅色的羊毛圍巾迎著海風來找我,風勢漸猛,瘦弱的她不得以扶著欄杆艱難的走到我面前,她大聲喊道‘我喜歡你的小詩’,我脫帽表示感謝。她對我笑了一下,身後的長髮隨風飄散,我注視著她一步步離開,那就是出事前我唯一一次與她的交集。”

  帕特聽出了維克多話語的異樣,他抬起頭來看著維克多,對方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我沒想到,我做夢都沒想到,漂亮的東西往往招致禍患。夜很深了,大多數人都洗漱好準備睡覺了,誰知迷人的海浪乘著猛烈的風勢鬧起脾氣來,它們歇斯底里的上下起伏,整艘船隨著波浪開始危險的晃動起來。船上的人都心驚膽顫,大家本能的尋找令人心安的依靠,我孤身一人,只能緊張的感受著愈加危險的晃動。因為無法相互安慰,我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到船員身上了,我期待他們豐富的經驗和老到的本事能化險為夷,可我發現船員們的行動越發慌亂了。浪cháo像炮彈一樣重重擊打著船體,一聲又一聲巨響中,我聽見一個船員絕望的尖叫,‘船要沉了!’。孩子,你無法想像的,滅頂的災難面前人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絕望的看著死亡一步步逼近。”

  帕特被維克多的情緒感染了,他緊張的手握成拳,忍不住開口想問些什麼,可他只是張了張嘴又將問題咽了回去。維克多已經完全陷入回憶了,此時不應該打斷一個悲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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