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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沈卿舟忍不住疑問了一聲，問完了自己卻有點悵然若失。
時間隔了這麼久，他幾乎已經忘記父親的親人長什麼樣子，自從他和母親一起去美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爺爺奶奶。從他記事起，謝家懿就從不隱瞞他事情真相，他一直知道是父親執意要和母親離婚，離婚只是簡單的覺得兩人不合適了，不想再在一起。
他一直都將父親視為自己的反面教材，發誓絕對不做個像父親那樣的男人，今天卻得知自己一直老死不打算和爺爺奶奶聯繫的母親身在奶奶家中，他實在沒辦法不驚訝。
“你去那裡做什麼。”沈卿舟沒什麼情緒地問，手不自覺捏緊鋼筆，筆尖底下的合同紙張已經被劃破了。
“你奶奶要過世了，有些往事，她覺得離開之前必須得告訴我一下，所以我就回來了。”謝家懿舒了口氣，慢慢道，“她已經走了，我這幾天再幫你爺爺安排你奶奶的喪事，所以才沒有回家。”
“你們在哪。”沈卿舟問得很隨意，可手下握筆的力量卻更大了，一疊合同紙張已經被扎透了一半。
“在平江市，你爺爺和奶奶一家人世世代代都住在這，老了也不願意離開。你爸爸和我結婚後搬出去住了，結果我們結婚沒多久他就和我離了婚，之後幾個月，就撒手人寰。”謝家懿說話的聲音有些不穩，像是隱藏著什麼難以啟齒的秘密。
沈卿舟敏銳地察覺到，語氣不容置喙地問：“告訴我他們跟你說了什麼往事，讓你這麼難過。”
感覺到兒子語氣里的不對勁，謝家懿沉默了，她在想是否要告訴厭棄了生父幾十年的兒子真相，她不知道他是否可以承受。
謝家懿的沉默讓沈卿舟愈發煩躁，他甩下鋼筆起身走到床邊，打開窗看著外面的景色詢問電話那邊的母親：“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如果你難過得不想說那就算了。”下下之策，他可以去詢問他的爺爺。又或者說，給自己算一卦。
謝家懿長長地舒了口氣，道：“我說，我可以說，沒有什麼難過得說不下去，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為什麼擔心我？”
“因為怕你知道了會傷心。”
“你的擔心不必要，我大概不會因為什麼事為某些人傷心。”
沈卿舟話里指的是誰，謝家懿自然十分清楚。她愧疚地再次嘆息，柔聲說：“卿舟，你爸爸當初和我離婚，不是因為他不愛我們了，不要我們了，而是因為他得了絕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怕我們失去他的時候太難過，所以才裝出惡人的樣子趕走我們，卻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我們。你的爺爺奶奶，他的親生父母，雖然不缺錢，可他到底是他們的兒子，他來世間走一遭，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最後得到的只是兒子的遺書和一棟空曠的房子……”
謝家懿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她在電話里泣不成聲，這與她平日曆表現出來的形象相差甚遠。此刻，她不再是那個強勢的名媛，仿佛一切浮華都離她很遠。她站在平江市的土地上，面對著沈胤鳴的墓碑，看著墓碑上那個長得和沈卿舟七分相似的年輕男人斯文的笑臉，腦海中不斷回想起他們相識相戀結婚生子的日子，猛然發現，這麼多年來她只不過是讓被他拋棄的不甘與痛苦給蒙住了雙眼，完全沒發現她和孩子離開他們的家時，站在他們身後的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微紅的眼眶。
那一次分別，雖然已經做好了“永別”的準備，可謝家懿卻絕沒有想到，這竟然是真正的永別。
“卿舟，我……”謝家懿哽咽地說，“我對不起你爸爸，我想起我花他遺產時甚至還在咒罵他，詛咒他，我就覺得自己真不是人，卿舟，我對不起你爸爸……”
沈卿舟站在窗前，臉色茫然地看著窗外，拿著手機的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手機幾乎要掉在地上，好在早就站在書房門口的林喬幫他托住了，這也讓神思遠去的他找回了思緒。
沈卿舟眼眶發紅地看了林喬一眼，匆匆安慰了母親幾句便掛了電話。他把手機塞回口袋，抬頭問她：“從王晉家裡回來了？王嘉琪怎麼樣？”
林喬低聲道：“嘉琪相親去了，對象不錯，準備相處看看。”
沈卿舟點點頭道：“她也不小了，不能老這麼拖著，有人肯和她在一起，條件不錯的話，就不要挑了。”
林喬道：“我是這麼和她說了，她也聽進去了。”
沈卿舟微微頷首，抬步想要離開這裡，林喬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他回到了臥室。
沈卿舟坐到床邊，雙手撐著頭，沉默了一會，放下手看向她道：“我有點累，你先待會孩子，我休息幾分鐘。”
林喬無聲地坐到他身邊，看了他好一會，才說：“卿舟，要不我們帶著小璇去找媽吧。”
沈卿舟皺起眉，明知故問道：“去做什麼？”
林喬也不掩飾，直接道：“去祭拜爸爸。”
爸爸，這個爸爸自然不可能是沈卿舟曾經的繼父方明俊，而是沈卿舟真正的生父，那個他從不願提起，卻一直都是眾人心目中完美無缺的沈胤鳴。
沈卿舟臉色有點蒼白地說：“我們為什麼要去祭拜他，他自私地替別人決定著一切，卻從來沒想過那是不是對方需要的。”
“可是爸爸是為了你和媽好，他不希望他走了之後你們難過傷心。恨一個人總要比失去一個摯愛而舒服得多，雖然兩種情況都是失去，可好歹第一個會覺得，他終於得到報應了，那樣總不會比第二種更難過。”林喬有點心酸地解釋著，眼眶也有些發紅。
“你早就知道了，和媽一起瞞著我。”沈卿舟不悅地瞥了她一眼。
林喬有點哽咽地說：“我也沒辦法，我和媽一樣，怕你接受不了，你恨了爸爸那麼久，突然讓你知道真相，我覺得對你太殘忍了。”
沈卿舟無奈道：“我是個男人，還是個孩子的父親，在你們心裡就那麼脆弱？”
林喬紅著眼圈看他，目光表達了她的意思：是的。
沈卿舟揉揉額角，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人人都找個理由便可以自私，那我下一秒就可以去殺人了。”
林喬不贊同地皺起眉，沈卿舟瞧她那副樣子，也不再掩飾，嘆了口氣道：“去就去吧，平江和舟山一樣是群島城市，你記得把衣服準備好。”
林喬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笑了，窩心道：“嗯，我馬上去準備！”
時間一晃而過，夫妻倆和孩子已然到達平江市。這座和舟山市有著一樣環境氣候的群島城市還未經過過度開發，許多地方都保留著原始的美景，是個更加適合旅遊的城市，但知名度卻非常低。
林喬和沈卿舟到達平江市後就給謝家懿打了電話，謝家懿驚訝之餘很快冷靜下來，讓二人在酒店安頓好，稍作休息再去墓園祭拜，祭拜沈胤鳴的同時，也祭拜一下沈胤鳴的母親，也就是沈卿舟的奶奶。
沈卿舟的爺爺年紀已經很大了，在這個時候失去了老伴，他已經可以很平靜地接受。只是他的身體條件不允許他再去墓園祭拜妻子和兒子，他活了一輩子，也曾因為兒子的離去而怨恨過，可現如今，他已經沒有恨了，他已經沒那個精力和心思再去怨了。
沈卿舟和林喬去祭拜長輩那一天天氣還算不錯，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都戴著帽子，一進墓園就見到了等在門口的謝家懿。
謝家懿默契地望向自己的兒子、兒媳和孫女，迎上前幾步拉住沈卿舟的手，又朝林喬點點頭，幾個人雖然都沒說話，卻已經在眼神中說了很多。
隨著謝家懿一起走向沈胤鳴的墓地，沈卿舟只覺每一步都非常沉重。距離父親越近，沈卿舟的眉皺得就越厲害。他覺得心上壓抑著什麼，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有些窒息地跟著母親來到母親的墓碑前，當他看見墓碑上那個和自己那麼相像的人後，忽然就釋然了。
好像有一陣風吹過他的心頭，壓在他心上的石頭瞬間消失，他長長地舒出口氣，緊擰的眉頭漸漸鬆開，面色平靜而溫和。
“爸。”他並不掩飾心結解開後突如其來的渴望，那對於父愛的渴望，“爸……”他叫了兩聲，那個人卻永遠無法回答他，可只要看著那墓碑上笑望著他的照片，沈卿舟就覺得，他其實一直都在他們身邊保佑著他們，讓他們可以過得如此衣食無憂生活優渥，他一直都在。
“對不起。”沈卿舟喃喃地說著，有三個字他想說，卻無法在嘴上說出，男人不擅長表達感情，不論是親情還是愛情，他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念出那三個字，那三個他小時來不及，現在已經為時已晚的字。
爸，我愛你。
謝家懿一直觀察著沈卿舟的表情，她很擔心兒子會因為接受不了事實而有什麼壞情緒，但現實讓她知道，她的兒子真的長大了。
謝家懿握緊沈卿舟的手，再次看向墓碑時，聽見沈卿舟說：“我帶媽和你的兒媳，孫女還有未出世的孫子來看你，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我們都過得很好，因為有你。”
謝家懿詫異地看向沈卿舟，林喬也紅著眼睛驚訝地看向了他，兩人既驚訝他對沈胤鳴說得話，又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林喬這一胎是男孩的。
不過，好奇歸好奇，好奇過後她們也很快就接受了他的神機妙算。畢竟從林喬第一胎時他就算準了，那一胎會是個女兒。
林喬將沈卿舟的話聽在耳中，體會在心上，等他說完了一會後，她緩緩開口道：“爸，我們都過得很好，因為有你。”
她重複了沈卿舟的後半句話，說話得語氣聽得讓人想落淚。
謝家懿強忍著想哭的衝動，沉沉地也重複了一遍沈卿舟那後半句話。
“胤鳴，我們都過得很好，因為……有你。”
因為有你，很簡單的四個字，道出了這幾十年來的心酸。生活是一個最公平的老師，教會我們每個人什麼是現實。生活讓人變得世故，變得不再相信，不再擁有真摯的感情。
但也是生活讓我們知道，不管世界如何變遷，不管感情如何消弭，世界的某個角落，永遠都會有一個愛我們的人在看著我們，我們永遠都不孤獨。
=The end=
番外
林喬的第二胎生產時，和懷著時一樣的難熬。她一直都想順產，這樣不但對孩子好，對孕婦自身也好，好得快，月子不遭罪。可是她這個好想法沒能夠實現，因為當天生產時出了點小問題，要堅持順產的話孕婦得忍受極大的痛苦，最後只好按照沈卿舟的話剖腹產了，辛苦的林媽媽肚子上就fèng上了幾條美容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