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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憶風也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鄭公子,這……不是說在晉陽麼?”

  迷人的雙目中,黯然之色一閃而沒。

  他含笑道:“想救黑風?”

  沒有明言詢問,然而二人都知道他問的誰。

  張潔垂下眼帘:“我……我有些擔心。”

  “那就去鄭州。”

  看著張潔二人詫異的目光,鄭少凡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

  車行幾日,四人進了鄭州城。

  張潔已不陌生,第一次與鄭少凡見關盼兒就是在這裡。

  想到關盼兒,張潔心裡竟又閃過莫名的傷感,或許,是因為同情她吧?她是那麼愛他……

  商旅往返,船乘不絕,車水馬龍,風物依舊。

  然而,時光流逝,還是有什麼東西在偷偷地改變。

  四人在客棧住了幾天,鄭少凡也並不提起。張潔雖然擔心,但她終究還是相信鄭少凡,既然他說會來鄭州,應該沒錯。

  .

  樓下,幾匹快馬奔來,惹得街上行人一片抱怨聲。

  “……聽說往晉陽方向走了……”

  ……

  聲音隨風飄來。

  看著遠處馬蹄揚起的塵土,張潔全身發涼。她無意聽到了這幾個字,雖然不確定,但她依然感覺到,他們說的一定是他。

  這些都是要追殺他的人麼?

  不知道青衣姐姐有沒有找到他,他現在受了傷,能敵得過這些人麼?昊堂主他們會去找他麼……

  心亂如麻,小手緊緊抓住窗欞。

  “放心。”溫和的聲音。

  .

  聽到熟悉的聲音,張潔並不轉身,心卻已放鬆了好些。

  他緩步踱到窗邊。

  白衣如水,一塵不染,漂亮溫和的單鳳眼中透著迷人的微笑。

  張潔忽然扭頭望著他:“鄭哥哥,你怪他麼?”

  鄭少凡看著她,搖搖頭:“他委實不該……”

  “可他也是無辜的!”張潔著急,如果連他都不幫了,那……

  他有些猶豫:“你……”

  “鄭哥哥,你救救他!”她緊張地拉著他的手臂,“若不是沈莊主,他一定不會變成這樣。人已經死了,就算殺了他,也……”

  說完,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下來。

  鄭少凡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只伸手輕輕替她拭著淚珠。

  張潔立刻低頭,擦擦眼睛。

  半日。

  他忽然微微一笑:“你可知我為何要來鄭州。”

  張潔也有些不解,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曹讓明明說是在晉陽,他為何偏偏要走相反的路線來鄭州呢?

  “只因,”鄭少凡側過身,“你在鄭州。”

  張潔愣住。

  鄭少凡看了看她,柔聲道:“他必定會來,你放心。”

  聽到這麼自信的語氣,張潔心中安定了些:“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他麼?”

  他含笑點頭。

  張潔立刻面露喜色。

  他既這麼肯定,就一定不會錯。現在曹讓他們只管往晉陽追,來這裡自然安全多了。但高興之餘,她又隱約覺得疑惑——是因為自己?

  看著那美麗的小臉一掃憂愁,自信迷人的單鳳眼中,不經意又掠起了淺淺的憂傷。

  黑風行事向來難以常理推斷,他既不回黑血教,也不願留在雲台,又怎會莫名去晉陽?果真毫無掛礙的話,以他素日行事又怎會逃,而不選擇最直接的方法?

  倘若是以前,自己絕無把握說他會來。直到雲台,黑風面對她揚起的手久久不落之時……

  將黑風引來這裡,的確是救他的一個辦法。

  但,心中會後悔麼?

  .

  “你果真如此在意?”輕輕的聲音。

  張潔正開心,聞言不由呆了呆:“他受傷了,我……”

  她是這麼想的?鄭少凡靜靜地看著她。

  天生的自信與睿智,使他談笑間不知解決了多少江湖大事。身邊耀眼的光環,使他無時無刻不揮灑自如、風采照人。

  然而此刻,他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不安。甚至,他希望這件事儘快過去,儘管她會傷心。那時,他們可以一起回到揚州,他會讓她過得如往常那般快活、美麗。

  溫暖的目光灑遍全身,張潔也有些慌亂。雲台那段時間,他們的關係似乎早已定下來了。

  白衣翩翩,瀟灑睿智,談吐風流,溫柔自信,永遠帶著春風般的微笑,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站在自己身邊的,儼然是無數女孩子翹首以盼的夢中情人,來到古代,自己一直都痴痴迷戀著他。

  而他,也喜歡自己。

  可為什麼心底還那般迷惘?

  .

  鄭州,深巷。

  微微的喘氣聲,一隻有力的手扶上牆壁,努力使自己不倒下。

  體內仿佛有無數火苗在燃燒,細細的煎烤,五臟六腑似乎要被融化。俊美的臉上沒有了面具,卻有些泛白,表情僵硬。

  他暗自苦笑。想不到傷勢發作又提前了一日,巷口依稀能看到街上人來人往,實在不是時候。

  忽然——

  扶牆的手猛地放下,他挺身站直,冷笑一聲。

  “出來!”

  沒有人。

  寒氣迫散開來,整個小巷似又陰暗了許多。

  唇邊泛起驕傲與殘酷的笑意,修長的雙目中,隱隱泛著紅絲,但那目光卻更冷,透著無數憤恨嘲諷之色。

  他雙手微握,真氣已然凝於掌上,然而,胸中卻氣血翻動,似要噴出口,體內的灼燒感也越來越烈。

  終於,幽幽的聲音響起——

  “你還要妄動真氣麼?”

  .

  他一愣。

  悠長的小巷中,赫然多出了一個曼妙的身影。

  略顯憔悴的臉上未施任何脂粉,卻依然殘留著一絲自然的嫵媚,在翠綠長裙的映襯下,竟更顯清麗動人。

  竟是她。

  他不能妄動真氣,別人都不明白緣故,她卻是知道的。

  “你……”

  “想不到?”關盼兒打斷他的話,淡淡一笑,“我從未見過這張臉,竟然還能認出你。”

  他默然。

  “或者,想不到我還會來找你?”停了停,優美的聲音又有些自嘲:“我也想不到,在這兒還能遇見你。”

  良久,他長嘆一聲,泄了真氣,靜靜地看著她。

  “僅僅如此是不夠,你,動手吧。”

  看著那俊美蒼白的臉,美麗的眼睛裡光芒閃爍,她忽然扭過臉:“你……先療傷吧。”

  他愣住。

  似已知道他的意外,她努力沉了口氣,又轉頭看著他,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再纏你。”

  聲音平靜得如同一池靜水,沒有絲毫波紋。

  沉默。

  “你不必,”低沉的聲音,“我已欠你太多。”

  剎那間,原本平整的翠綠衫裙起了微小的褶皺,似在發抖。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使語氣顯得平靜些。

  “你寧可如此,是為了她麼?”

  半晌。

  “與她無關。”

  眼淚,終於還是流下。她忽然捂住嘴,轉過身就走。

  “我在紅香樓。”

  指fèng中,柔美的聲音清晰地透出來,已有些發顫。

  看她去遠,挺拔的身形一搖,黑色的血液終於翻湧著衝出口,噴在地上、牆上。

  .

  清晨。

  陰冷的天氣,好似不祥的預言,讓人心生沉悶。

  張潔站在橋頭,看著橋上橋下人來人往,耳畔叫賣聲不斷。因為長相頗美,不時還有一些輕浮之徒偷偷在旁邊看她。

  她卻渾然不覺,只顧想自己的事:“都這麼多天了,怎麼還不來?”

  皺起眉。

  這半個多月,她天天都在街上穿梭。鄭少凡見她如此,倒也不擔心,只是告誡她不要獨自往人少的地方走。然而,她幾乎把整個鄭州城都逛遍了,還幾次差點迷路,那個熟悉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鄭少凡的話很少錯。

  想到這,她又燃起信心:是不是他已經來了,不願意見自己呢?

  思索間,身旁,有人輕聲嘆氣。

  她回過頭,眼睛一亮。

  “黑風哥哥!”

  .

  看她又扯著自己的衣袖,沈憶風愣住,苦笑。

  “你怎麼出來了,”張潔放開他,尷尬地笑了,“那個,我認錯……”

  沈憶風搖搖頭,笑道:“兩次都被你認錯,我現在也想見見我大哥長得什麼模樣了。”

  他在雲台見到黑風時,黑風是戴著面具的。

  張潔也有些好笑,第一次去雲台在半山的亭子裡遇上了沈憶風,那時自己也將他認錯。

  “你們長得一模一樣呢!”臉上出現兩彎標準的月牙,“就是感覺不一樣。”

  “感覺不一樣?”

  “對啊,你很斯文,很溫和,像個書生,”她想了想,“他不一樣,他看起來很冷,眼睛也很冷……”

  想到那寒星般的目光,她鼻子一酸,不再說下去。

  沈憶風默默地聽著,半晌,修長的雙目中,又露出藍天湖水般明淨的笑:“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見到他了。”

  聞言,她又開心了些。

  “可我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想了想,她忽然緊張起來,著急地抓住他的衣袖,“他會不會在晉陽出事了?”

  沈憶風也有些黯然,隨即又微笑:“不會。”

  說完,見衣袖還被張潔抓著,他不由露出尷尬之色,忙抬眼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方放下心。

  二人再說了會兒話,沈憶風便先回客棧去了。

  張潔倚在橋頭,看那俊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時近年底,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備過年,街上、人人面上都一團喜氣。

  她有些發呆。

  忽然,背後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不必等了。”

  .

  張潔嚇了一跳,轉過身,卻是柳飛沉著臉站在後面。

  “柳大哥?你……”

  柳飛冷冷地看著她,半晌,緩緩開口:“七日前,江南金刀田老爺子身中黑血掌,死在晉陽。”

  張潔全身一涼,柳飛雖然沒指明,但她已經猜到說的是誰了。

  他又殺了人?而江南金刀田老爺子——“是家父訂下的,江南金刀田老爺子之女。”很久以前,江歌的聲音又浮現上來。

  盈盈的父親!他殺了盈盈,又殺了她的父親!

  她腦中一片空白,無力地靠在橋欄上。

  柳飛沉臉看著她,不言語。

  張潔垂下頭。

  不會!鄭少凡說他會來鄭州,為什麼他還在晉陽殺人?她想起沈靜山同意曹讓他們去追殺他的話,心中又一陣刺痛——他是不是傷心透頂,已經不顧一切了?

  停止混亂的思緒,她擦擦眼睛,抬頭看著柳飛:“謝謝你。”

  柳飛冷冷看她半晌,轉身就走。

  “不必,我只為少主。”

  張潔又呆住。

  走進武俠 - 44 - 第四十四章 紅香樓

  黃昏,街道依然熱鬧異常。

  客棧,窗邊。

  小臉蒼白,美麗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他又殺了人,而且是盈盈的父親!江舞一定更傷心,也更恨……

  原本不太相信,但無奈她曾親眼目睹了雲台那場慘劇。在那樣的心情下,他真的可以隨意取人性命,不顧及任何後果。

  何況誰都知道,只有他才能用黑血掌。

  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心中卻泛起一絲僥倖——或許,是田老爺子和那些報仇的人追上了他,他因受傷迫不得已還手?

  但鄭少凡明明說他會來鄭州,為什麼他還在晉陽殺人?他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繼續殺人?……

  腦中混亂不堪。

  一隻手臂輕輕將她擁住。

  .

  漂亮溫和的單鳳眼中,幾許憂傷、幾許愧疚。

  “鄭哥哥,”她轉過頭,滿臉是淚,“他為什麼不來鄭州?”

  鄭少凡黯然。

  對於晉陽的消息,他也不太信,但又不能反駁,因為這的確像黑風的行事。但如自己所料,黑風應該會來鄭州,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變化?

  莫非,黑風對她並沒自己想的那般在意?

  想及此,他心中竟反而輕鬆下來。

  “是我,不該來鄭州。”一貫的溫和,略帶自責。

  “不是,”她搖搖頭,企求而期待地望著他,“鄭哥哥,他又殺人,找他報仇的人一定更多了,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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