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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們會慚愧,更多的原因並不在此。

  路遙雖然是一代魔頭,惡名至今未改,但其人已死,又過了這麼多年,真正恨他的人反倒不多了。

  何況,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仇恨總是容易忘卻的。

  .

  “當年是老夫的錯,但是,”沈靜山沉默半天,忽然開口,“小女並沒有背叛路遙,如今她已不在,你倘若還敬路遙,就莫要侮辱她!”

  他雖是對昊錦說,臉卻向著黑風。

  “沒有背叛?”昊錦一聲大笑,“沒有背叛,就憑你們一群鼠輩,就能將路教主逼上絕路?你們誰信?啊?誰信?”

  他環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面對他的質問,眾人年長些的已然低頭。以路遙當年的武功,沒有人敢對這句話說個“不”字。

  “她偷走寒玉簫,引路教主來雲台,害了他以後,竟還狠心將他的親生骨肉廢了全身筋脈,棄於街巷,教主當時年僅五歲!”昊錦看著黑風,目中滿是痛惜,“這樣的女人老夫只恨她死得太早,不能親眼看見今日的教主!”

  “原來你——”長孫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廢了全身筋脈,就意味著終身不能習武,沈姑娘生於武林世家應該深明其中痛苦,她竟會對親生兒子如此狠心!而一個五歲的孩子流落街巷……

  不少人面上已有同情之色,一時竟忘了自己是滿心仇恨而來。

  半日。

  “休要聽他胡言亂語!”曹讓忽然冷笑,“廢了全身筋脈他還能殺人?”

  黑風制止了正要說話的昊錦,唇邊掠起一抹微笑:“不錯,那個女人必定也沒想到。”

  眾人也有些懷疑了。廢了全身筋脈,真氣難以凝集,永遠都不可能再習武,武學最簡單不過的道理。而如今站在面前的,分明是個武功無敵的大魔頭。

  “因為藥魔。”鄭少凡忽然開口。

  黑風看了看他,不再說話。

  眾人卻都明白了。當年路遙與四大堂主威名赫赫,若說全身筋脈被廢還有人能治癒,除了沈靜山,就只有藥魔。

  昊錦沉默半晌,忽然長嘆一聲仰頭看著天上,似無限惋惜:“可惜藥魔與凌堂主比老夫先走一步,不能親眼看見教主報仇。”

  “毒手散人還活著?”立刻有憤恨的聲音響起。

  原來,藥魔是四大堂主中殺人最少的,凌宇也並未有過十分的大惡,是以提起倒沒人注意;而毒手散人名聲本就極差,路遙死後,他便脫離黑血教,從此更以殺人為樂,不論老弱婦孺高興便殺,所以惡名昭著,仇家甚多。

  果然,已有他的幾個仇家紅了眼,只恨沒了力氣起來四處搜尋。

  “死了。”淡淡的聲音。

  眾人一驚。

  “難怪這七八年沒有他的消息,”長孫成卻說了出來,“不知是誰殺了他?”

  “自然是本座。”

  聽到這話,那些與毒手散人有仇的人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眼前的仇人竟是替自己報仇的人。

  曹讓忽然大笑:“原來魔教中人也會自相殘殺!”

  “他早已脫離本教,”昊錦冷冷截口道,“何況他雖心狠手辣,卻也是憑真本事殺人,比起玩弄詭計、背叛夫君、拋棄親子之人,卻已好得多。”

  頓了頓,他又看看黑風,露出長輩一般的慈愛之色:“老夫當年幾次找那個女人,她卻寧願砸了寒玉簫,也不讓教主跟老夫走,老夫以為她必會好好愛惜,誰知她後來……竟廢了教主全身筋脈棄於街市!十幾年,老天有眼,八年前還是讓老夫尋到了,虎毒不食子,她……”

  聲音哽咽,他已經說不下去。

  寒星般的目光早已冷得像冰。黑風靜靜立於庭中,對眾人面上的同情悲哀之色視若無睹。

  他緩緩道:“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老天有眼,卻也無眼!”

  “你住口!”一聲呵斥。

  走進武俠 - 39 - 第三十九章 真心與背叛

  “老夫明白了!”沈靜山似已想通了什麼,臉上表情似哭似笑,“這是老夫的報應啊!老夫對不起小女與路遙,可罪孽明明是老夫作下,為何又偏偏要孩子來承受!”

  他茫然望著門外:“羽兒,我對不起你們,如今,終於還是找到他了。”

  看他口呼“羽兒”,眾人便知道他叫的是兒子沈羽了。當年沈羽是江湖有名的美男子,人稱“玉公子”,不知多少名門閨秀傾情而待,是以這麼多年後人們還記得這名字。

  但人人都知道,沈羽,正是死在路遙的黑血掌下,幸好有遺腹之子,也就是現在的沈憶風。

  看沈靜山如此失態地喚著兒子的名字,眾人皆為他傷神不已。

  昊錦卻冷笑起來:“果然是報應!”

  見他幸災樂禍,立刻便有幾道憤怒的目光向他she去。

  沈靜山忽然移回眼神,並不與昊錦計較,只直直地看著黑風:“她並沒有拋棄你,老夫害死路遙,她已與老夫斷絕關係!”

  黑風看著他不言語。

  昊錦一愣,隨即嘲諷道:“是麼,她背叛了路教主,竟還剩這麼點良心。”

  “你!”沈靜山終於長嘆一口氣,似乎要將心中之事一吐為快,“她對路遙實是真心一片,寒玉簫是老夫騙她,而後也是老夫將她制住藏了起來,引路遙上當,一切她並不知情。”

  “如今自然由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你若還敬路遙,就該聽老夫一言。”沈靜山亦冷冷道。

  昊錦嗤笑:“的確與她無關,廢了親生兒子的全身筋脈,還棄之於街市不顧!”

  黑風亦看著他,負於背後的雙手已然微微握起。

  面對他的目光,沈靜山只淡淡道:“小女醫術縱然再差,你也莫忘了她是我沈靜山之女,若真要廢你,又豈是藥魔能救回。”

  黑風與昊錦皆愣住。

  “她必定留了兩處沒有封住,是也不是?”

  沒人回答。

  沈靜山卻又扭頭看著昊錦。

  “她與老夫斷絕關係後,帶著孩子流落江湖五年,此事本無人知曉。路遙仇人無數,又豈容他有後?倘若不是你四處尋找,此事又怎會傳到五大門派引人追殺!”

  這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昊錦面色慘白。

  “你一心想找迴路遙的骨肉,卻害死了她!”

  “五年後,她忽然回來了,”沈靜山目光茫然,似乎又想起了可憐的女兒,“她靜靜的看著我,說孩子中了百毒山莊的離元散,她對不起路遙。老夫原本不信,她從小就機靈古怪。然而第二天,百毒山莊幾位老友登門告知確有其事,因她是老夫之女,所以他們未曾對她下手,老夫才信以為真。誰知第二天夜裡,小女便服毒自盡。此事極少人知,老夫為了她的名聲,才宣稱她是因病而亡。”

  說到這裡,他已有些哽咽。

  “我不信……”昊錦失神地喃喃自語。忽然,他眼中又一亮:“那離元散既服下,便不會有生還,教主又如何逃得過?”

  “因為服下離元散的不是他。”

  昊錦與黑風皆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當初小女身邊有兩個丫頭,清兒與小塵,你是知道的。小塵有一弟,正好也五六歲,小女自盡後,小塵姐弟一直沒回莊。而兩個月後,小塵忽然獨自回來了,神思恍惚。老夫問時,她只稱弱弟走失對不起死去的雙親,過了兩日便也自盡了,老夫只當作是弱弟丟失,她一時想不開的緣故。”

  半晌。

  沈靜山直直地看著黑風:“老夫若猜得不錯,你在走失之前必定是小塵帶著,是不是?你當時才五六歲,卻不知那時小女已經身亡了。”

  黑風愣住。

  “服下離元散的只怕是小塵之弟,而走失街巷的是你!”沈靜山終於老淚橫流,“小女將你託付與小塵,寧願自盡來了結此事保全你,卻不想小塵竟將你丟失!”

  庭中寂靜,無一人出聲。

  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而今又被翻出來,真相竟是如此!縱然路遙作惡多端,痴情的女子卻也讓人感動。

  “但她為何不將孩子交與老夫?”昊錦聲音顫抖,“老夫幾次找過她,她寧可砸了寒玉簫,也不肯讓老夫帶他走。”

  眾人也看著沈靜山。

  沈靜山卻搖搖頭:“老夫不知。”

  時隔二十多年,沈姑娘為何要廢了親生孩子的筋脈,為何又不讓昊錦帶走他?倘若不願他修習武功,又為什麼要留下後路不完全廢了他?誰也猜不透她的用意,其人已死,眾人心中將永遠只剩下一個謎。

  “怕他報仇,”沈憶風忽然開口道,“一個人成天想著仇恨必定難受。她廢了他的筋脈,或許是怕自盡後你們強行從小塵那裡帶走他,或許……”他看了看黑風,“或許是怕他不幸被仇家發現,希望他們能看在全身筋脈已廢的份上,放過他一命吧。她……必定沒有惡意。”

  真相如今已無人知曉。

  .

  “教主,她沒有背叛你,是老夫想錯了!老夫害了她……路教主……”昊錦忽然哭倒在地,他也想不到真相竟是這般。

  “她沒有拋棄你,”沈憶風看著黑風,又露出湖水一般明淨的笑,“她是在保全你。”

  黑風長嘆一聲,面具上光芒閃爍:“她沒有……好……”

  誰知謎底揭開,沈靜山非但沒有絲毫喜悅,反而面色痛苦地看著黑風,似要說什麼,又不願說出來。

  張潔卻很開心,她跑到黑風身邊看著他:“她沒有拋棄你,黑風哥哥,你別再殺人了好麼?”

  目光一冷,他看著庭中眾人:“她的確沒有拋棄我,但若非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用卑鄙手段,父親怎會死,若非他們逼人太甚,連孩子都不放過,我母親又如何自盡?我又何至於到如此地步!”

  張潔心上一涼。

  .

  “只能怪路遙作惡多端,害死無數人命,那是他罪有應得!”曹讓忽然抬頭道,“如此對那個魔頭,也不算卑鄙!”

  “啪”的一聲,幾乎沒看到人出手,曹讓的嘴角已緩緩流下鮮血,臉上腫脹起來。

  鄭少凡搖搖頭。

  曹讓抬頭瞪著他,毫不畏懼:“當年之事我玉劍門並非人人參與,你竟將他們全數殺死,比路遙那魔頭更狠毒十倍,果然是他的孽種!”

  “不錯!”那呂夫人也大罵,“我夫君犯何大錯,不過罵了那個小乞丐幾句,你竟如此殘忍,要他性命!”

  昊錦聞言大怒,正要上前。

  “是嗎?”黑風止住他,淡淡道,“那曹讓,曹大俠,認為本座又該如何下場?”

  “你這魔頭十惡不赦,縱是千刀萬剮亦不能泄我等之恨!”曹讓大罵。

  廳上寂然,眾人都看著黑風——曹讓既當著這魔頭的面說出這話,只怕性命難保。

  黑風緩緩踱到他旁邊,並不看他:“本座是該千刀萬剮,只可惜你永遠也看不到了。”

  “要殺便殺,否則我終有一日會將你碎屍萬段!”曹讓依然挺胸罵道。

  黑風卻不再理他,徑直走向沈靜山。

  .

  他要先拿沈靜山動手?

  “不要!”張潔立刻攔住他,“你不能殺他!”

  “教主,”昊錦狠狠瞪了張潔一眼,“父仇不共戴天,動手吧!”

  張潔依然攔著他:“不行!你不能殺他們,他們是你外公和表弟!”

  鄭少凡亦緩緩點頭,目光溫和而悲哀:“便是為你母親,你又怎忍心殺他?”

  黑風一震,停住腳步。

  “夫人已和他斷絕關係,何況他此等行為,根本不配為人父!”

  張潔憤怒地瞪著昊錦。

  “你這老頭總勸他報仇,就算你殺了他們,路教主就會活過來嗎?何況——”她看看黑風,美麗的眼睛滿是痛心,“報了仇,他一定會難過的。”

  “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怎會難過!”昊錦氣得發抖,“教主身為人子,莫非忘了這個道理?倘若教主手軟,那就由老夫來動手!”

  說著,他便要上前。

  黑風忽然伸出手,制止了他。

  張潔心中又燃起希望。

  .

  “你讓開!”

  她一顫:“不……”

  “讓開!”他冷冷地看著她。

  “不行,你不能殺他們!”

  看她堅持橫在中間,鄭少凡雙手微握:“小潔,過來。”

  她看了看鄭少凡,咬著唇,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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