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色迷心竅（一更)
唐遠在電話里對越纖陌訴苦：「我其實一點也不想當這個唐家太子爺，尤其在唐十七回來之後，我們整個家族分成了兩派，對立明顯。」
「那是你們那個家族忒奇怪，五服之外的子孫都恨不得收羅到旗下，能不出事麼？」越纖陌道：「要知道五服之外的子孫都可以成親了。」
「那不是因為正支人少嗎，因為正支人少，我們族中的老祖宗擔心家族被人瞧不起，也擔心族人被人欺負，所以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唐遠解釋：「當初這個決定還是很不錯的，優勢明顯，整個家族抱團取暖，大家都積極向上，所以唐家那時發展的很快。」
越纖陌譏笑：「發展得再快也成不了參天大樹，你看過哪棵大樹主次不分，正支與偏支，還有雜支一起長的？那不長成歪脖子樹才怪！」
唐遠汗：「你說話不要這麼犀利嘛，這好歹也是你外公外婆，還是媽媽的家族。」
「沒感覺。」越纖陌直言不諱：「我這人的家族觀念沒那麼重，在我眼裡，和你來往親密，並對你關心、關懷，在你有困難的時候能對你伸出援助之手的那些人才是最重要的人，這些人可以是親戚；可以是朋友；可以是鄰居，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就是這個意思。」
唐遠道：「你的思想和歪果仁一樣，你受西方文化薰陶較多。」
「明明是你太保守！」越纖陌不客氣地指出：「你們家族再這麼墨守陳規下去，你這個唐家末世太子爺也甭當了。」
唐遠嘆氣：「我現在已經不是唐家唯一的太子爺了，大太子爺回來了。」
對於唐十七，越纖陌不予置評。
她默默地掛了電話，繼續收拾行李。
她收拾完自己的還要去替父親收拾，此次去揚城，父女倆決定一塊去，把她媽媽剩下的那點遺物一起從揚城迎回來！
正在這個時候，她接到一通電話。
卓馨的。
接到卓馨的電話越纖陌還很奇怪，因為自打奶奶和她爸爸鬧彆扭，賭氣住到她姑姑家裡去了以後，卓馨便再沒有上過越家的門，所以越纖陌一度都差點忘了她。
此刻接到電話，她還是有禮貌的問道：「馨姨，是有什麼事嗎？」
卓馨在電話里有些支支吾吾：「陌陌，我……我能和你談談嗎？」
「可以啊，談什麼？」
如今的越纖陌已不像當初那麼排斥卓馨，對父親再婚的事也完全放開了手，她原本就希望有個人能陪著父親，讓父親不再孤單，只要事情來的不是那麼太突然，她一點也不反對。
所以此刻她對卓馨很客氣，雖然不知道卓馨要和她談什麼，但還是一口應允下來。
她以為卓馨是要在電話和她談，孰料卓馨卻道：「那我們約個地方？」
擔心越纖陌反對，她立刻補充：「我知道你現在不願外出，怕人家認出你來，所以我們也不約在外面，就約在你姑姑家裡好嗎？」
越纖陌還在沉吟，卓馨已委婉地道：「你也好長時間沒去看望你姑姑了，再說你奶奶也在那裡，你權當去看望你的奶奶和你的姑姑，順便見見我，在那裡總比外面安全是嗎。」
想她說的有理，越纖陌便點點頭，說好吧。
姑姑她是不感冒，一輩子不見這姑姑她都願意，但奶奶她還是十分掛念的。
……
越纖陌準備去見卓馨，而在海洲的陸九霄和陸微瀾之間的談話卻好似陷入膠著狀態。
陸九霄也不慌，慢悠悠地對自家堂叔道：「叔叔你認當年那一段也好，不認當年那一段也好，但不能否認，後面在襄市的時候，唐十七有意促成您和陌陌的媽媽，您並沒有強烈的反對，那您要怎麼解釋這件事？」
陸微瀾沉默了半晌，終於喟然長嘆：「九霄，叔叔這一輩子，自認對國家忠誠，無愧於人民，把一生都奉獻在了軍事事業上，但是在這件事上，叔叔確實愧對於陌兮然。」
終於說出來了！也終於到了核心問題！
陸九霄黝黯的黑眸深處有微亮一閃即逝。
「但是，」陸微瀾繼續道：「事情並非像你們想的那樣，是叔叔姑息養奸，或者擔心仕途受影響，所以縱容唐琳，而是當年發生了許多事。」
他對陸九霄道：「我替你把當年的事情還原。」
他說：「當年十七告訴我他的懷疑的時候，我腦子裡是閃過陌兮然她小時候的樣子，我似乎記得我在唐家的後山看到過她，但似乎又不記得，也許是年數太長了；也許是當年的那個蛇毒確實能侵蝕人的腦神經，讓人忘掉一些事情，因為陌兮然多年之後，她也曾說自己忘記了許多東西，總而言之，那感覺就像是幻覺，一點都不真實具體，根本不能做為證據。」
「我當時拿這件事去試探唐琳，看她是不是如十七所說的那般，當年害了陌兮然，並冒充我的救命恩人，然而無論我怎麼試探，唐琳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我找不到她的絲毫破綻。」
「我說過，我不能因為十七的話去懷疑我的妻子和我孩子的母親，所以這件事情我只能當做沒有發生過。」他看著陸九霄：「而且那時候我被調去野戰訓練，有可能要去參戰，國家的氣氛也很緊張，作為一名軍人，除了國家和民族，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會被我們自動忽略。」
陸九霄點點頭，表示理解，軍人是個特殊的職業，肩上有著神聖的使命，和普通人不同。
「但是在我沒有顧及到家庭的時候，一切卻在悄悄發生變化。」陸微瀾接著說：「那就是唐琳，她警惕起來，她開始對付十七，處處給十七挖坑，想置十七於死地。」
那個時候，唐琳以及唐琳的父母已經漸漸有一定的實力了，他們在唐家組織自己的勢力，籠絡人才，並利用陸家和陸微瀾的影響，將自己的一些親信安插進事業機關和一些基層單位，迅速發展壯大起來。
在不顯山不露水中，唐十七的勢力竟被卸走了一半，而當唐老爺子有所察覺時，已經沒有辦法將事情壓制下去了。
而當陸微瀾從部隊回歸了家庭之後，才發覺妻子的改變——她變的越來越像另一個人了，身上已沒有她原來的影子。
這讓陸微瀾極其費解也極不習慣，他喜歡的就是唐琳原來的那個樣子，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是他最不喜歡的那類人！爭權奪利，整日算計，人也變得越來越陰冷，讓人感覺不到溫暖。
陸微瀾向來最不欣賞這樣的人。
於是夫妻倆的感情也漸漸出了問題，兩人之間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能在一起交流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相敬如冰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而唐琳和唐十七的不合也讓陸微瀾頗為頭大，對於唐十七，陸微瀾的感情是複雜的。
陸微瀾很早就認識唐十七，他對這個少年有說不出的好感，不知道為什麼，唐十七做什麼他都覺得是好的，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他對唐十七極縱容，也願意寵著他。
但是唐十七一心往邪路上奔，他從小到大的心愿就是做個女人，而且是做個像他堂妹那樣的女人！
唐十七也是朵奇葩，小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是陌兮然，也就是凰兮——陌兮然那時候叫凰兮，陌兮然是她後來流落在外，養父養母替她改的名字。
唐十七對凰兮極好，凰兮也格外地親近他，倆堂兄妹好的跟連體嬰似的，這也是為什麼凰兮出事以後，唐十七覺得特別不能接受的原因——他就覺得，是另外的一個自己死了或者消失了。
這更加堅定了他要變成堂妹的決心，於是，他把他的堂妹的樣子畫下來，然後對著他嬸嬸的相貌加以推斷，從而幻想著凰兮以後該長成什麼模樣。
唐十七的嬸嬸就是凰兮的母親，生的也很漂亮，但遠遠及不上長大以後的凰兮，也就是陌兮然，充其量也就是中上之姿。
然而也是見了鬼，唐十七憑著腦中的幻想，畫出了幾張凰兮長大後的模樣，而這幾幅畫上的凰兮本來是不存在的人物，沒想到竟與他們後來在襄市遇到的陌兮然長的一模一樣！
很神奇，但其實也說得通，可能唐十七在對著他嬸嬸的相貌推斷堂妹長大後的相貌時，自動美化了他嬸嬸的容貌，又結合著凰兮小時候的畫像，他把那些自己認為滿意和覺得美好的部分留下，不美好的就去掉了，所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就這樣，他憑著自己的想像畫出了幾張他認為是凰兮長大後的畫像，後來竟與陌兮然神奇撞臉！
「十七陶醉在這些畫像之中，他每日都在幻想自己是這個畫上的女人，如著了魔，不可自拔。」陸微瀾說道：「他那時候還經常給我灌輸，若他是女兒身，又是畫上凰兮的模樣，那他就一定會嫁給我。」
說到這裡，陸微瀾成熟硬朗的臉上透出了幾許尷尬和不自然，雙手撐在膝上，低頭咳了咳，「我那時候也不知怎麼著，鬼迷心竅，竟然沒有阻止他說那些渾話，也許是十七的性格和我很合拍，他這個人外表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又愛做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混帳事，能把長輩們氣的牙痒痒，但其實他很單純，又不喜歡爭權奪利，比唐琳的性格不知好多少倍。」
陸九霄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堂叔：「我能說，您內心裡也曾遺憾唐十七沒有長成個女的吧，不然，你肯定不會娶堂嬸而要去娶唐十七去了，畢竟唐十七饒是沒有變成陌陌媽媽的模樣的時候，那也是雌雄不分，俊美的無與倫比，何況他那張臉要是換成陌陌的媽媽的臉，您就更動心了是吧？」
陸微瀾雙手撐在膝上，戴著軍帽的腦袋轉了開去，竟是又去看另一邊隨風婆娑的椰林去了。
但是他被陽光曬成小麥色的耳朵卻奇異地泛紅，並且越來越紅。
陸九霄忍俊不禁，「噗哧」地笑了，漆黑雙眸里蘊上一絲促狹。
「所以後來到了襄市，你乍然看到陌陌的媽媽，那感覺一定很奇妙吧？是否覺得一下子看到了心目中的女神？」陸九霄大膽推測：「正因為如此，後來唐十七想促成您和陌陌媽媽時，你竟然奇異的沒有反對，而是選擇默認了唐十七的行為？」
「不不不！不是你說的那樣。」陸微瀾這才轉過臉來否認。
或許是身居高位久了，他的一張臉如戴著鋼盔，讓人窺不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連一雙有魚尾紋的眼睛都被武裝到不動聲色，很難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這也是當著自家侄兒的面，他才會流露出自己真性情的一面，要不然他的耳朵都不會紅。
他說：「你們都只知道唐十七和陌兮然私下見過面，並和她交談過，卻不知道我那時也和陌兮然私下也見過面，並親口詢問了她幾個問題。」
唐十七當年瞞著眾人在竹園裡攔下陌兮然，證實她就是自己堂妹一事，唐十七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能瞞天過海。
實則不是，由始至終陸微瀾都潛伏在他身後，陸微瀾以前是特種部隊出身，跟蹤人那是小意思，任憑唐十七如何精怪都難以發現。
因此，唐十七和陌兮然說什麼，陸微瀾聽的一清二楚，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了！實實在在的錯了！
那一瞬間，他除了覺得無辜的兒子不是錯，他和唐琳從頭至尾都是個錯！
因為心裡很後悔，更為了進一步證實自己心裡的那些猜測，他後來又找到機會，攔下陌兮然問了她一些問題，並問她，如果他能夠幫她重返唐家，幫她拿回被唐琳奪走的一切，她會不會答應回唐家。
但是陌兮然拒絕了，和拒絕唐十七的理由一樣，她說她很珍惜現在的生活，以前的人和事她都忘的差不多了，連親生父母都不記得，何況唐老爺子和唐家人又並不會歡迎她回去，她不想做什麼改，並因為這些改變而害到她的丈夫和女兒。
「她很乾脆的就拒絕了。」陸微瀾的眼裡生出些悵惘之意，微嘆道：「她很愛她的丈夫，不想因為貪慕唐家的虛榮給自己的丈夫及家人帶來什麼禍患，但是，她把自己摘出去了，可我們呢！十七不甘，他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停止尋找真相，他把凰兮的事當自己的事，凰兮的冤屈當自己的冤屈，而我呢！她如果不出面，我錯誤的婚姻要怎麼辦？」
陸微瀾和唐琳那時候才結婚五六年而已，正值男人大好的年華，雖然兩人已育有一子，並且此時唐琳的肚子中又懷了一個，但是陸微瀾只要一想到他的後半生要和一個口蜜腹劍，小小年紀就心腸惡毒的女人在一起，他就覺得倒胃口！
所以這婚姻肯定經營不下去，就算唐琳給他再生一個孩子，後面兩人也沒法過下去。
但是陌兮然又無意回唐家，更不想和以前的人產生什麼糾葛，她只叫他們幫她保密，不要拆穿她是唐家女兒的身份。
陸微瀾道：「我那時很迷惘，一時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回去唐家不好嗎？不比她在襄市強？那時候越啟飛的公司才剛剛起步，公司小不說，越啟飛本身亦非什麼有錢且有權的富家子弟，不知她怎麼就吃了秤砣鐵了心，寧可跟著越啟飛吃苦，也不願回唐家去享福。」
「那是因為她回唐家以後，會有人想方設法的拆散她和越啟飛，她的親生父母又不在，唐老爺子是個重利多於重情的人，她太了解了，所以她不願意回去。」此刻陸九霄突然說。
陸微瀾有幾秒沒有說話，之後才沉沉地道：「可惜我當時沒有想明白，只以為她傻，傻的連害自己的仇人都不去指證，所以我想幫她一把，也是幫我自己。」
陸九霄側目：「所以您默認的唐十七的行為？」
陸微瀾嚴肅地抿著唇，望著遠處的海天藍一色。
片刻之後，他重重的點了點頭：「這件事確實是叔叔的錯！我說不出當時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就想著，那樣也好，如果我和她之間真有了什麼，木已成舟，她和越啟飛的婚姻勢必破裂，那她就不得不回唐家，而她回了唐家以後我也可以擺脫唐琳，不再和唐琳繼續那種處處充滿欺騙和謊言的婚姻，如果她願意，我會娶她，日子不會比她在越啟飛身邊過的差，只會讓她更加幸福。」
「叔，我看您是色迷心竅鬼迷心竅了！」陸九霄斜眼冷哧：「您難道不知道您當時那是在破壞別人的婚姻嗎？他們那時候女兒都有了！」
陸微瀾低著頭不做聲，只看著自己的軍褲和軍靴。
過了許久，他竟然悶悶地道：「我那時是破壞別人的婚姻未遂，但是你現在呢？你比叔叔做的更過分，你為了得到她的女兒，你現在都快把世界掀過來了，六親不認不說，還要逼著叔叔晚節不保，有什麼臉說叔叔？」
陸九霄：「……」
陸微瀾也回他一鼻子輕哼：「都是色迷心竅鬼迷心竅，叔叔當年沒能過陌兮然那一關，差點釀成錯事，你現在過了越纖陌這一關嗎？你鬧的天翻地覆的為了啥？」
陸九霄傲氣抬頭：「我未婚，她未嫁，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是最正當不過的事，不像你們當初，人家都結婚了，您還對人家起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