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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們早已是無家之人,無根之人!”

  “不,根在,家不在……”

  一人便笑了,笑得蒼涼,“當年,如果我的槍里,還留有最後一顆子彈,我便是一個英雄的名字,會被刻在石碑上,何至於苟且偷生,無家無魂地捱活?”

  另一人也笑,唏噓之笑,“當年,如果我的手裡,沒有那一張船票,也許我也是一個英雄的名字,會被刻在石碑上,何至於渾渾噩噩,行屍走肉到如今?”

  ……

  多年後。

  香港。

  啟德國際機場。

  陳叫山拖著大大的皮箱,緩緩在出站通道上行走……

  出站通道上,灑著一道狹長的亮光,護欄的影子逐個地斜伸下來,光與影,組合起來了,像一艘多桅船……

  皮箱的輪子,“骨碌碌”轉動著往事,愈來愈模糊,又愈來愈清晰……

  陳叫山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通道盡頭站立的一位中年女人,微胖的身材,短髮,戴一副眼鏡,手上高高舉著一面牌子……

  這是小女志雁麼?

  她已成了這般模樣?

  若說不是,她高舉的牌子上,又分明寫著“父親:陳叫山!”

  “爸爸”

  陳叫山聽見一聲喊,腳步卻就此停了:光陰,已經將我們拋擲得這般久?

  當志雁伏在陳叫山肩上,抿著嘴,抽泣不止時,陳叫山方才復甦過來,似在志雁的淚光中,照見了自己滿頭華發……

  ……

  “大媽和大哥一直在上海,大哥在遠洋公司,最近去了澳洲……大媽耳朵不大好,接長途電話也不方便,我就時常給她寫寫信……”

  “二哥、三哥在伯明罕,二哥是眼科醫生,三哥是警察,他們後天早上就能到香港了……”

  “媽媽,還有二媽,她們……她們……過世了……”志雁在沖泡功夫茶,兩隻手都占著,抬肘微微擦拭了眼角……

  ……

  鐵道並著凌江,車窗,變幻著一路風景,窗外下著小雨,車窗玻璃上淋淋漓漓,那些翠峰疊嶂,似一團團青綠顏料,隨性塗抹了去,模糊,而又抽象……

  “爸爸,看,那就是水電站的大壩……十多年前,凌江就停了航運,蓄水發電了……”志雁本就從事旅遊工作,這一趟回樂州,她便擔任著解說……

  禾巧靜靜靠在陳叫山肩上,睡得很香,志榮和志凱,多年未回國,亦聽得認真,看得仔細……

  陳叫山努力回憶著,回憶著,終於想起來了水電站所在的位置,不正是瓦橋鎮的所在麼?

  瓦橋鎮,通幻神廟……

  陳叫山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些黑袍人:他們皆戴面具,有紅臉長舌的鬼魅之容,有青面獠牙的凶獸之狀,有戲劇花臉的斑斕,有怪力亂神的猙獰詭異……

  而今,這裡是高高的水泥大壩,一排排白色的發電機房,一根根電線桿,樂譜一般的電線……

  這裡的人們,曾經在黑暗中,探尋著光明的意義,如今,這裡將光明對外輸送!

  ……

  近鄉情怯。

  火車快到樂州站時,陳叫山看著前處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杉林,忽然想起了,這裡便是曾經的碾莊碼頭!

  凌江停止航運十多年了,凌江之上,便再****頭一說。

  然而,恍惚間,陳叫山分明又看見了:自己領著船幫眾兄弟,像出征勇士,人人在腰裡系了一條紅腰帶,眾人大步騰騰朝碼頭走去,晨風輕拂來,一條條紅腰帶,紅紅的穗頭飄捲起來,猶若紅霞……

  火車一到站,“噼啪啪啪……”的鞭炮聲傳來,炸得一地紅紙屑。車門一開,站上“咚咚咚咚”的鑼鼓聲,越發響亮起來……

  多麼熟悉的情境!

  “凌江有靈,萬古虔誦,浩淼千里一帆送,納祥瑞,執自誠,禱清平,祈始終,喚風平浪靜……”

  這是初跑桃花水時,祭拜江神的祭詞……

  接待陳叫山一行的,是唐躍龍,如今,他是梁州地委副書記。

  “陳伯,歡迎歡迎,我是躍龍啊……”唐躍龍緊緊地握著陳叫山的手。

  唐躍龍?

  “爺,那你說龍的精神是啥?”

  “騰雲駕霧也好,呼風喚雨也罷,這些啊,都是龍的表象本事!”

  “真正意義來說,龍,就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心神,心念,心盼……我們祈願到哪裡,龍就能飛舞到哪裡,將那事兒促成!”

  唐老爺曾教唐躍龍舞龍,唐躍龍總是問些問題,唐老爺總是悉心回答……

  陳叫山便向唐躍龍探問許多故人舊友,唐躍龍便逐個回答……

  故人皆已凋零……

  各有各故事……

  盧家大院已消失不見了,在原來的地方,是一排排的青瓦紅磚房,每一家的院壩都不小,有的曬著柴草,有的大人,在院壩里教小孩子學騎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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